嫵梵 作品

51、拿得死死的

    三月, 京師春和景明。

    永安侯府的馬車一路驅馳到了遠郊的墳地,這日是寇氏的三七,劉氏和沈涵今日特意至此, 為死去的寇氏燒了些紙錢。

    寇氏既是犯了如此罪責, 陸家定是不能容她的屍身葬入祖墳, 她的母族亦覺得她的行為敗壞門楣, 也不肯讓她葬在寇氏一族的祖墳處。

    寇院判在領回了女兒的屍身後, 便讓下人將她葬在了京郊。

    待劉氏命丫鬟在她的陵墓前擺好了點心和時令鮮果後,便和沈涵復又乘上了侯府的馬車, 亦命車伕勒馬折返歸府。

    輪音轆轆, 城郊的垂楊斜柳已然初顯綠意。

    侯府馬車的車廂內不算寬敞, 甚至可謂是逼仄狹小,沈涵和劉氏並肩坐在一處時,肩膀也蹭在了一處。

    沈涵的面容因此顯露了煩躁,卻聽劉氏悵然道:“唉,你的表姨母還真是可憐,當年她剛嫁入國公府時, 管著公府的幾百號奴僕,還被朝廷封了誥命,最是風光了。哪兒成想會落得個這麼悽慘的下場, 連個像樣的喪禮都沒有。”

    沈涵對寇氏並無什麼感情, 只覺得她這一死, 沈沅在公府裡就沒有掣肘的人了,還真是便宜了她這個長姐了。

    劉氏見沈涵沒吭聲, 復又問道:“涵姐兒,你知道你表姨母為何會落得個這麼悽慘的下場嗎?”

    沈涵搖了搖頭。

    雖說外面的人都傳,寇氏是因守寡的時日過長, 便選擇了與一個更夫私通,又被陸家的老七在無意間看見,這才被押到了順天府裡。

    可她卻覺得,這件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孩兒不知,還請母親指教。”

    劉氏見沈涵近來的性情變得沉穩了不少,面上也顯露了欣慰,隨即回道:“這原因便是,你表姨母太過外露情緒了。”

    沈涵不解地瞥首看向了母親,劉氏的語氣也變得愈發語重心長,教誨女兒道:“涵姐兒,你可千萬不要學你的表姨母。母親知道,你也不喜歡你長姐,但是日後若有能同她見面的機會,一定要拿出你當妹妹的恭順態度來,再討厭她,都不要表現出來。”

    這話一落,沈涵還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可劉氏接下來

    的這句話,便讓沈涵的面容顯露了厭惡和不情願。

    “還有,你日後穿衣打扮的風格也要換一換,最好也同你長姐似的,經常穿些湖藍色的衣物。先前五姨娘那個賤人還在公府做丫鬟時,也給你表姨母遞了些消息,說鎮國公喜歡你長姐穿帶有蝴蝶紋飾的衣物。趕明兒為娘就給你挑幾匹新的緞子,也做幾身蝴蝶繡樣的。”

    沈涵垂眸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穿著。

    上衣是緋紅小襖,下身則是鬱金百褶裙,腳上踩的是雙雲樣小金鞋,因著她還未出嫁,梳的發樣還是京中世家少女常梳的三小髻,發上還戴著玉花珠箍。

    這身打扮明明很好,也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

    沈涵不禁努了努嘴,反駁劉氏道:“憑什麼要讓我學她?她那麼打扮有什麼好看的?我才不稀罕和沈沅穿的一樣。”

    劉氏噯了一聲,亦轉首看向了女兒微慍的側臉。

    沈涵的模樣雖不及沈沅出眾,但也可謂是個相貌嬌俏動人的小姑娘,她也是沈家的這幾個姐妹中,模樣最似沈弘量的。

    只是沈弘量還是最寵沈渝這個妾室生的女兒。

    說來,沈渝和沈沅雖然長得像,卻都遺傳揚州唐家人更多,眉眼間和沈弘量並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待到了沈涵和沈沅這對同父異母的姐妹,容貌上的相似之處就更是寥寥無幾了。

    劉氏心中有些惋惜,若是沈涵能與沈沅有幾分像,那事情也就更好辦了。

    見沈涵仍在捻著帕子生悶氣,劉氏又問:“涵姐兒,我問你,如果不是你長姐嫁進了國公府,你覺得憑你的姿色和才情,鎮國公能看上你嗎?”

    沈涵聽罷,捻帕子的動作也頓了頓。

    雖然心中澀澀的,但是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只有通過做陸之昀填房的方式,她才有可能嫁入國公府。

    “這鎮國公府是個什麼樣的地界,娘也不用再同你多說了,如果不是因為你長姐嫁了進去,咱們根本就尋不到旁的機會能接觸到鎮國公。”

    聽著母親的諄諄之言,沈涵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劉氏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手,亦想起了她在幾日前,竟是發現沈渝在自己的

    閨房裡藏了個寫著沈沅名諱的木偶,那木偶不僅血淋淋的,渾身還都被扎著利針,模樣極其恐怖。

    劉氏那時就暫時打消了借沈渝之手,來除掉沈沅的計劃。

    畢竟沈渝這妮子目前被仇恨衝昏了頭,如果真的要做些什麼,也是盯著沈沅母子去的。

    沈沅的孩子如果真的出了問題,於她的涵姐兒來說便是得不償失了。

    再說,劉氏並不能確定沈沅的這胎到底是不是個男孩,若不是個男孩,而是個女孩,就算沈沅死了,陸家的人很可能就不會再想著為一個女孩找個繼母了。

    思及此,劉氏便對沈涵叮囑道:“你既是都明白,就更應該聽孃的一句勸,往後你要儘量討好你的長姐,讓她對你漸漸地放鬆警惕。古往今來,能成大事者,也都是能夠忍辱負重的。你將對你長姐的厭惡就壓在心底,反正你長姐在京師也沒有什麼親人,你若想同她處好關係,也是很容易的。等時機成熟,我們能動手時,有了你長姐的一句保薦,鎮國公續娶你為填房的想法也能更堅定一番。”

    沈涵此前並未想到這層關係,亦覺得劉氏的思慮還真是深遠。

    此前劉氏就曾同她說過,以沈沅為踏板,嫁入鎮國公府是難得的機會。

    若想要那個位置,順理成章地成為陸之昀的女人,這心就必須得狠下來。

    否則憑永安侯府在京中的地位和權勢,她就只能嫁個尋常的世家。

    沈涵深以為然,並將劉氏的這番話牢記於心。

    劉氏又囑咐道:“當然,在你長姐的面前,你就不要刻意地學她了,等有機會時,一定要觀察觀察她平日的舉止,悄悄地記在心裡。”

    沈涵贊同似地又點了點頭。

    亦因著劉氏的這席話,有了自己的打算和主意。

    這以後,她可真得同沈沅處好關係,等她這胎平安地生下來後,若是沒死成,她就主動地登府去看望看望她,哪怕低三下四一些,也得讓沈沅放鬆警惕。

    如果沈沅的這胎是個女兒,那她就儘量勸她再給陸之昀生個孩子,這藉口也好尋,就說怕長姐沒有嫡子,在府中的地位會受到威脅。

    等她再懷上一胎後,身子

    估計損耗得就更差了,等嫡子順利地生下來後,她也就有了進府的籌碼。

    可這胎若是個小世子的話,沈涵也決意讓沈沅多活一年,且她知道,這麼大點的孩子最是難帶,還是個不記事的,她可不想一做新婦,就那麼辛苦地養育孩子。

    而且,總還得給她個一年半載的時日,跟沈沅將這姐妹情給經營好了。

    沈涵打著如意算盤,一想到自己將來就會成為國公夫人,不用遭受生產之苦就能白得一個嫡子,這心中也是愈發地快意上了。

    ***

    康平伯府。

    伯府內的小花園雖然佔地不大,卻勝在精巧別緻。

    低垂的枝椏上流鶯婉轉,形態翼然的攢尖小亭矗於碧池上,亦被峭拔的疊石縈在底部。

    盧氏急匆匆地行過曲橋,趕到這處時,便見陸諶身著一襲荼白的深衣,正面色陰鷙地坐在亭下的鵝頸椅上。

    亭下還站著一個垂頭不語的小廝,正被他訓斥著。

    “為何不聽從我的命令?這伯府裡,你最應該聽從的人是誰?”

    陸諶憤怒的話音甫落,盧氏便趕忙邁進了亭內,見她兒子雖穿著整潔,可那面須卻有數日都沒颳了,整個嘴旁都圍著那圈淡淡的青色胡茬,顯得整個人有些不修邊幅。

    盧氏的心中一顫,待瞥了眼立於石桌上的瓷瓶後,又厲聲斥向陸諶:“你這是要鬧哪一齣?竟是瘋到要讓小廝拿瓷瓶砸你的頭?我告訴你陸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辛辛苦苦地將你生了下來,你心裡就是再不痛快,也不能傷害自己的身子!”

    陸諶畢竟還在朝中為官,需得體貌端正,這一瓶子砸下去,如果破了相,那他日後的官途也就毀了。

    “孩兒做此舉,自是有我的理由,母親您不要管。”

    陸諶說罷這話,盧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