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晉江正版

    燭臺的焰火浮在澄透的蠟油上, 正左右微曳著。

    暖黃的光影下,陸之昀的面龐斂淨分明,英俊無儔, 輪廓冷銳的眼角和眉梢, 卻浸了淡淡的陰鷙。

    他鴉睫在眼瞼處落的影子亦被燭光拉長, 陸之昀冷聲又問江豐:“我記得杜婆子, 好像是寇氏的乳孃?”

    江豐聽陸之昀未稱寇氏為三嫂,面上也未顯露多少的驚詫,只如實回道:“回公爺, 那杜婆子確實是三夫人的乳孃。”

    寇氏的母親在生下寇院判的嫡長子後,沒過兩年, 就又生下了寇氏, 照顧幼嬰是件很費心血的事,故而寇氏的母親忙於照料嫡子, 寇氏幼年的生活也幾乎都由身為乳孃的杜婆子陪伴照顧著。

    等寇氏嫁到國公府後,杜婆子也隨著她一起入了府。

    所以杜婆子這個僕婦對於寇氏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 二人之間的關係也要遠超於主僕之間的情誼。

    寇氏還為主母時,杜婆子的丈夫也跟著借了光, 還在公府領了分差事做,陸之暉還在世時, 這對夫妻也曾在府上有過一段趾高氣揚的風光日子,以至於府裡的一些老人都不大喜歡杜婆子。

    兩年前,杜婆子的丈夫也因病去世了,她近年的處事風格也明顯要比以往刻薄不少。

    故而這主僕相處起來,也是越來越有那惺惺相惜的情分了。

    墨硯上的那灘墨汁逐漸變得乾涸,書房內的小廝及時地又為陸之昀磨了灘墨。

    江豐瞥了眼陸之昀高深莫測的神情, 又將老嫗在公府大門前故意鬧事,卻在當晚突然暴卒的事同他講訴了一番。

    江卓是隨陸之昀一同去了北境,江豐既是留在了京城,也覺出了這事八成是衝著沈沅來得之後,便在陸之暘將那老嫗羈押後,疏通了關係,掉出了那老嫗的戶籍。

    她好似是同永安侯府的一個丫鬟有些親戚關係的。

    可那丫鬟,卻是伺候沈弘量和侯府三姨娘所出的庶女,沈沐的人。

    沈沐的性情溫懦,江豐依稀記得,沈家的這幾個姐妹中,也就只有沈沐能同沈沅稍親近些。

    三姨娘在永安侯府也是個不受寵的,沈沐這個庶女也

    幾乎是被沈弘量給冷落了。

    她的歲數還沒陸蓉大,三姨娘也同沈沅沒什麼仇怨,這兩個人都沒有去害沈沅的動機。

    江豐猜測,指使那老嫗做事的人,應當還是侯府的主母劉氏,或者是一直同沈沅有著仇怨的二姑娘沈渝。

    但是她們在害人之前卻也都留了個心眼,竟是拿出了三姨娘和沈沐來擋槍。

    這便讓人猜不出到底是這兩個人之間的誰,下的手了。

    且那老嫗既是都被滅了口了,這事也就很難再追查了。

    但是這件事同那些人肯定都脫不了干係。

    江豐講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陸之昀的表情還算平靜,可江豐心中清楚,他們主子的外表越是淡定自若,抑著的怒氣也就愈大。

    江豐瞧著,陸之昀又在檀木筆架上擇了一隻狼毫筆,他隨意地翻開了一個摺子,也低垂下了眼簾。

    那用於提筆沾墨的右手很是修長,指骨勻亭分明,但手背上凸出的那幾根青筋卻都虯結在了一處,不似平日充斥的沉穩和力量感,反是隨時都有暴起的態勢。

    江豐無聲地勻了勻不穩的呼吸。

    也清楚,陸之昀已經是怒極了。

    這些人,還是低估了沈沅在陸之昀心中的分量。

    江豐依稀記得,公府七公子陸之暘的生母盛氏,亦是老國公的第三任妻子就是這麼被寇氏打壓,年紀輕輕地便去世了。

    至於寇氏如此陷害打壓盛氏的緣由,也自然還是為了爭搶這能夠掌管公府的中饋之權。

    沈沅如今的境遇,便和當年的盛氏有幾分相似。

    沈沅的母家雖是京中的永安侯府,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的孃家人壓根就不想護著她。

    再者,沈弘量在朝中也沒多大的勢力,雖有個可世襲的侯爵之位,但沈家就是京中豪門圈子裡心照不宣的落魄世家。

    江豐和他兄長江卓都是經歷過苦難的人,他們最是懂得無論在哪兒,人都是恃強凌弱的。

    沈沅的長相和氣場太過柔弱,旁人一看,就會覺得她這個人是個極好拿捏,可以隨意欺負的弱女子。

    甚至那些欺軟怕硬的人還會覺得,像她這樣的人,連些脾氣都不能有,如果沈沅在她們的面前擺出了些剛

    強的姿態,她們便會覺得沈沅不該這樣,她就是應當性情溫懦地忍受著別人的欺凌。

    一旦有了些脾性,就要可著勁兒的打壓她。

    這個道理乍一說,還挺令人難以置信的。

    但事實就是如此,一個人的脾氣好,外表還柔弱可欺,就是會讓一些小人給欺負到頭上來。

    這要是換成陸之昀這樣外表強勢的人,那些小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更別提要去為非作歹了。

    思及此,江豐暗覺,像沈沅這樣的柔弱美人兒,要不然就是有個強大的母族為她撐腰,或者是有個像他主子一樣的丈夫寵著護著,她才能不會被小人惡人輕慢了去。

    沈沅也多虧是讓陸之昀給娶回家了。

    這若要嫁給康平伯那樣懦弱且不成熟的丈夫,再攤上一個盧氏那樣的婆母,那她往後的命運真的會很苦。

    ——“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她們還真是把公府攪得家宅不寧。”

    陸之昀冷沉的話音擲地後,江豐也大抵猜出了他的一些心思,便詢問道:“公爺,您想怎麼處置杜婆子?”

    陸之昀卻突地提起了陸蓉的生辰:“年節前,四小姐是不是該辦及笄宴了?”

    江豐立即回道:“是快到了……”

    他轉而意識到,陸蓉和寇氏的生辰之日離得極近。

    寇氏的生辰就在陸蓉生辰的三日後。

    等陸蓉辦完及笄宴後,陸老太太應當還會再為寇氏置辦一場生辰家宴。

    江豐此時終於會出了陸之昀的心思。

    他就覺得,陸之昀報復和折磨人的方式是絕對不會這麼簡單的。

    陸之昀嗓音低沉地又道:“主母嫁予我後沒多久,就有身子了。我也有些疏忽,早便該尋個由頭置場宴事,好讓京中那些世家貴妻都來參宴,也好讓她同這些人的關係熟稔熟稔。”

    江豐點了點頭。

    正好藉著這個陸蓉及笄宴的由頭,讓沈沅主辦一場宴事,陸之昀既是都開了口,那些夫人也不敢不給陸之昀的面子,都得精心打扮,帶好拜禮跑一趟公府。

    正此時,館室外突然響起了呼嘯凜冽的寒風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