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寗 作品

8、歸來

    驚蟄一過,雨水漸豐,山霧間綠意盎然,連陌上的桃花都開得愈發繁盛起來,姝娘將曬在院中的筍乾翻了個面,抬頭望了望天色。

    前兩日下了好幾遭的雨,地面泥濘不堪,她便躲在屋中沒出去,今兒萬里無雲,日頭也不大,姝娘背上竹簍,琢磨著上山採藥,再尋些新鮮的香蕈回來煮湯喝。

    還未走到後山,便見田壠邊一人迎面而來,她下意識想避,已然來不及了,來人嗓音尖利,高喊了她一聲。

    姝娘也不能裝作視而不見,訕笑著答應,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

    李婆子笑得滿臉褶子,一把拽住姝孃的手,唯恐她跑了似的,“姝娘啊,婆婆先前同你提起的事兒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姝娘秀眉微蹙,早便猜到李婆子要說這個,她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定定道:“那日,我不已同李婆婆說得很清楚了,姝娘是劉家的人,就是死了這條命也是劉家的,今生絕不再嫁。”

    見姝娘態度這般強硬,李婆子一張老臉微微耷拉下來,顯然不大高興。

    她也是村中的老人了,村裡多少男男女女都是她牽線搭橋促成的。前一陣兒,村裡的趙木匠找上她,偷著塞了一兩銀子,恰恰說起了這姝孃的事兒。

    李婆子本就是見錢眼開的人,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收進袖中,拍著胸脯同他打包票。

    沒曾想,姝娘油鹽不進,跟塊頑石一樣硬,李婆子使勁渾身解數都勸不動。趙木匠見久久無果,前幾日上門沒好氣地說,若李婆子再說服不了姝娘,就要把那一兩銀子收回去。

    “姝娘,婆婆也是為了你好,你怎就不體諒婆婆這顆心呢。”念著那一兩銀子,李婆子收起面上的不悅,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我聽說你爹孃那兒也在為你打聽婚事,但他們你也不是不曉得,為你尋著的人大抵不合你心意,但趙木匠就不一樣了,都是同個村的,知根知底,雖說年歲大了那麼一些,可人敦厚老實,也還是頭婚,這般好的條件可再難找了。只要你肯答應,憑婆婆這張嘴,還怕說服不了你爹孃嘛。”

    李婆子不知道,她說得再多也無用,姝娘不

    是傻子,早就看出她和秦佃戶夫婦是一丘之貉,根本就是想利用她謀財。

    她搖了搖頭,作勢要走,“我心已決,李婆婆不必再說了。”

    見死活勸不住姝娘,李婆子心一急,嘴快道:“你這丫頭怎死腦筋呢,那劉淮早就死了,難不成你還指望他在外頭髮跡後,回來娶你嘛!”

    姝娘步子一滯,蹙眉看向李婆子,她說話向來輕聲細語,性子再柔不過,可此時一雙瀲灩的眸子裡斂著幾分銳利,讓李婆子嚥了咽口水,不自覺垂下眼,平白生出幾分心虛來。

    “我老婆子也不是這個意思。”李婆婆頓了頓道,“姝娘啊,也別嫌我老婆子的話難聽,老婆子是過來人,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要多。我就是關心你,怕你年歲大了後悔。身邊沒個倚仗的男人,也沒個一兒半女的,將來無人送終,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炕頭多可憐啊。”

    這話打著關心的名頭,可著實不怎麼好聽。

    “李婆婆是不是為了姝娘好,姝娘心裡清楚,可我也不想害了您啊。”姝娘唇角微揚,不急不怒,“我不是同您說過,我婆婆臨走前是叫我發過毒誓的,若此生改嫁,便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可這事我其實只同您說了一半,我婆婆還說了,若是有人強逼著我改嫁,那人定也會兒孫死盡,不得善終。”

    周氏自然不可能讓姝娘發這樣的誓,這不過是姝娘撒的一個謊罷了。從前念著和李婆婆是同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必鬧得太難堪,可如今都教人欺負成這樣了,姝娘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