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寗 作品

4、將軍

    姝娘抿了抿唇,垂眸看向盆中的魚,“也怪我,是我食言在先。待會兒我去哄哄他便是。”

    春桃走後,姝娘處理了那條鱸魚,又從家中取了些食材放入籃中,沿著河下游而去。

    姝孃的師父名叫賀嚴,自稱是個遊醫,是兩年多前來到長平村的。他性子古怪,幾乎不與村人來往,常喜歡坐在溪邊垂釣,一坐便是一整天,閒時才上山采采草藥,雖是大夫,看病卻要依他的心情,非大病不醫,非重病不治,有時就算診金出得再高也無用。

    他醫術雖好,村裡人多是不喜他的,覺得他根本就是個沒本事的庸醫,極少人找他瞧病,可姝娘知道,賀嚴不是什麼惡人。

    劉家夫婦心善,打聽說賀嚴這麼一個孤苦伶仃的老人搬來,便隔三差五讓她端些小菜過去。後來劉獵戶去山中打獵,不意從懸崖上掉下去,若不是賀嚴毅然出手相助,只怕劉獵戶被抬回家後不久便失血過多去了。雖說其後不到一年,劉獵戶還是因臟器有損,藥石無用,逐漸衰竭而亡,可賀嚴的這份恩姝娘不會忘。

    姝娘拜賀嚴為師也是巧合,她本也沒這個心思,直到劉獵戶死後,有一日她端了碗自己燒的醬燒茄子過去,賀嚴大快朵頤後突然問她,可要同他學醫。

    自此,姝娘便跟著賀嚴學識文斷字,醫術針灸。

    推開院門,姝娘熟門熟路地進去,喚了聲“師父”,屋中無人應答。

    她掀簾而入,便見一人躺在裡屋的藤椅上,許是聽見動靜,刷地放下手中的書,將

    身子背過去,姝娘哭笑不得道:“師父,我回來了,早飯可用過了?”

    “吃什麼早飯。”藤椅上的人輕哼一聲,“這上元節徒弟都丟下我一人走了,我這糟老頭子餓死算了。”

    姝娘曉得賀嚴就是同她置氣,但這事兒的確是她不對,畢竟她一早便答應賀嚴陪他過上元節的,可卻一聲不吭回了秦家,難怪賀嚴不高興。

    “是徒兒錯了,昨日不該丟下師父一人,孫大娘剛好給了我魚,我這就給師父做午飯去。”

    見賀嚴沒動靜,姝娘無奈地笑了笑,徑直進了灶房。

    孫大娘給的魚個頭不算小,姝娘掂了掂,只怕有兩斤重,這鱸魚的魚背肉厚,為了讓魚熟得更快,姝娘熟練地開完背刀後,才將鹽和料酒均勻地抹在魚身上。

    按摩片刻,靜置去腥後,她又在盤子底下放上切好的蔥片和姜段,將魚擱在上頭,放入燒開的鍋裡蒸。

    趁著蒸魚的間隙,姝娘從籃中取出麵粉,又著手準備起另一道春餅卷合菜。

    這做春餅的麵糰最是講究,若揉不好了,只怕最後做出來的春餅不夠軟也沒了嚼勁。姝娘將一碗熱水倒入盆中燙麵,將麵粉揉成團後放在案板上,繼續用手腕的力道去揉,直到麵糰表面光滑,沒了坑坑窪窪,才將它放置在一旁醒一醒。

    另一頭的鍋中蒸汽沸騰,已傳來淡淡的魚香,姝娘掐著時辰掀開蓋兒,小心翼翼地倒掉盤中的湯水。

    這鄉野之人,做菜並不那麼講究,能入口就行,故而姝娘從前根本不知這些個訣竅,許多做菜的法子還是賀嚴教她的。

    賀嚴性子古怪,就算住在草廬裡穿著爛衣裳他都無所謂,可唯獨好美食,他雲遊四海,不知嘗過多少佳餚,這舌頭早已被養刁了。

    姝娘頭一回在賀嚴面前蒸魚時,沒有倒掉底下的湯,還被賀嚴嫌棄了一番,他告誡姝娘往後蒸魚務必要將這湯去了,因這湯滿是魚腥味兒,只會破壞魚的鮮美。

    倒完湯,姝娘揀出盤底的蔥姜丟棄,從涼水裡撈出泡好的蔥絲鋪上,將滾燙的熱油澆在上頭,隨著滋滋的聲響,魚香似炸開一般在屋內蔓延開來。

    聽到裡屋藤椅挪動的聲響,姝娘瞭然地笑了笑,在盤裡倒入調好的醬汁收尾。

    做好清蒸鱸魚,姝娘將切好的菜蔬下鍋煸炒了一番,又擀了面,烙了餅,將配菜捲進餅中,完成了第二道春餅卷合菜。

    她將兩道菜端上桌,擺好碗筷,便見賀嚴揹著手慢悠悠地從屋裡走出來,時不時地瞥一眼飯桌,卻不說話。

    姝娘深知賀嚴好面兒,脾氣又犟,當即自責又委屈道:“師父,是徒兒錯了,您瞧,徒兒特意做了您最愛的魚,您好歹給徒兒一個賠罪的機會吧。”

    賀嚴皺了皺眉,這臺階都已經遞了,就算是為著這一口吃的,他也不至於不低頭。

    他頓了片刻,抬腳神情勉強地挪向飯桌,“看在你往日表現好的份上,行吧,便給你個機會。”

    姝娘喜笑顏開,進灶房給賀嚴打了一大碗米飯,出來時,便見賀嚴已夾了一筷子魚肉,迫不及待地送進嘴裡。

    鱸魚蒸得恰到好處,毫無腥味不說,肉質緊緻,嫩滑入味,蘸上鹹香的醬汁,鮮味在口中久久不散,回味悠長。

    見賀嚴微眯著眼一臉享受,姝娘明知故問道:“師父,徒兒這魚做得可有長進?”

    “還算過得去吧。”賀嚴口是心非地又夾了一大筷子,“倒是將我囑咐你的記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