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183章 稽王伏誅 天公地道!

    朱祁鎮一步步的走下了車,曾經做了十四年的天子,那種刻在骨子裡的君王典範四個字,讓他站直了身子,走進了德勝門內。

    緹騎們排成了一堵人牆,防止百姓們闖入兵道之上,而朱祁鎮一步步的走著,他驚恐至極的看著周圍。

    他有些憤怒!

    那些過去只知道趴在路邊磕頭高呼萬歲的百姓,居然用那麼兇狠的眼神在看著他!

    但是他又極度的害怕,要不是緹騎們站成了人牆,這些百姓們,怕不是要將他撕碎了嗎?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偶爾還會哆嗦一下,他沒有看到想看到的人,比如他一直厚待的會昌伯孫忠,他並不知道,孫忠不願意住小時雍坊的官邸,直接跑回山東去了。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著,只看到了一雙雙擇人而噬、恨不得把他撕成粉碎的眼睛,他驚懼萬分,驚懼的加快了步伐。

    但是天子典範裡,又不允許他跑,他不停的快步的走著,終於轉到了長安門外的御道之上,這條路,他十四年來,走過很多次。

    他終於安定了心神,他看到了那些當初跪在自己面前的臣子們,就站在御道兩側。

    只是,這些臣子們目光閃爍,目光復雜,一方面朱祁鎮是他們效忠了十四年的君王,另外一方面,這是個罪人,所有人都再清楚不過了。

    朱祁鎮的喉嚨裡,發出了不明所以的聲音,他繼續向前快步的走著。

    他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長安門和承天門,那裡有金水河,金水河橋上,站著三個人。

    他的弟弟,就站在拱券漢白玉石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那個眼神彷彿是在看死人一樣。

    另外一個人是興安,他剛才在德勝門外見過。

    而最後一個人則是胡濙,這個人沒什麼變化,但是胡濙桌前壓著兩封聖旨。

    朱祁鈺站在白玉石橋上,歪著頭看著朱祁鎮踉踉蹌蹌的模樣,眉頭緊皺的問道:“這是稽王嗎?可曾驗明真身?”

    興安俯首說道:“驗明真身了。”

    “此倉惶忐忑模樣,可為天子乎?貽譏後世也。”朱祁鈺連連搖頭說道。

    這麼個人,也配當皇帝嗎?

    簡直是廢物中的廢物,回自己家,都能嚇成這個模樣?

    死的時候,都不能體面些?

    歷史上的朱祁鎮回來,那是一路鮮花似錦,某些人無不喜悅。

    明代宗侷限於千年以來的君君臣臣,宗族禮法之中,對於親親之誼篤信不疑,直到被反覆背叛,才嗚呼哀哉,大勢已去。

    但是現在什麼局面?

    削帝號、廢太子、炸陵寢這一件件事擺在這裡,朱祁鎮怎麼能不怕?

    胡濙上前走了幾步,大聲的說道:“天寶之亂,安史為禍社稷,玄宗幸蜀,肅宗即位靈武,尊玄宗為太上皇帝。肅宗收復兩京,迎還上皇。”

    “上皇遂降樓,撫肅宗而涕泣,辭黃袍,上皇自為肅宗著之。肅宗伏地,頓首固辭。”

    胡濙這段說的是天寶年間,安史之亂,華夏一片塗澤,唐肅宗繼位,克復兩京,然後迎回了唐玄宗李隆基,唐肅宗和唐玄宗相擁而泣。

    唐肅宗說是要把皇位還給唐玄宗,唐玄宗辭黃袍,平切親自給肅宗批到了身上。

    胡濙繼續高聲喊道:“唐玄宗曰:天下人心皆歸於汝,使朕得保餘齡,汝之孝也。”

    “今日稽王歸京,帝曰:慮墮狡寇計,故簡其禮。大兄入城,朕心甚慰,告天地、社稷、宗廟,方為江山社稷安泰。”

    “請稽王落印。”

    胡濙讀完了儀注,這不是陛下的聖旨,乃是禮制註解,大典之前,必然要說明的東西。

    只有最後一句話,是皇帝的說辭,考慮到稽王中了敵人詭計,兵敗如山倒,簡化了禮儀,稽王入了城,皇帝知很高興,要告訴天地、社稷、宗廟。

    至於為什麼高興呢?

    當然高興了!

    胡濙將兩封聖旨鋪在了桌上,第一封是朱祁鈺給朱祁鎮代筆的罪己詔,第二封則是禪讓皇位聖旨。

    這一封禪讓聖旨,就是當初嶽謙捧著在奉天殿宣讀,偽造的那份兒,沒有落印。

    私自刻皇帝的印信,那是大不敬,盜竊者絞,偽造者斬。

    朱祁鈺並不需要這封聖旨,但是朝臣們需要。

    當初瓦剌南下圍困京師,廢立皇帝,乃是群臣們不得已之舉,若是這封禪讓皇位的聖旨上,沒有印。

    群臣們,就依舊是廢立之大惡。

    朱祁鈺站在臺階上,看著瑟瑟發抖的朱祁鎮,這麼個廢物也能奪門?

    朱祁鎮顫顫巍巍的從袖子裡取出了玉印寶璽,半個手掌大小的玉印,並不是那麼沉,但是朱祁鎮還是拿不穩。

    他沒有沾印泥,就直接蓋上了,胡濙扶額,示意宦官上去幫忙。

    朱祁鎮的身邊還有一個小宦官小田兒,他扶住了朱祁鎮的手,將兩個印蓋上。

    胡濙將兩封聖旨收了起來,終於鬆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