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九百九十二章 坐著火車去宣府

「你看到了什麼?」朱祁鈺問起了太子的見聞。太子的表情非常奇怪,帶著幾分稚氣的面色五味成雜,他又是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兒臣本來看不到,有些人不想讓兒臣看到那些貧窮。」

 

「就像是有人想要織造出一張密集的大網,告訴兒臣世間美好,後來我還是看到了。」

 

太子是儲君,能瞞得住他一時,絕對不可能一直瞞著他,那些迎檢特別準備的節目,朱祁鈺其實也碰到過,為了展現一些儒家六德,搞出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兒,比如朱祁鈺在南巡到泰安州的時候,泰安州搞得捨身崖。

 

若父母生病,子女從那捨身崖輕輕一躍,粉身碎骨,可換的父母平安康樂。

 

這真的是孝道嗎?

 

顯然,朱見澄在南巡的路上遇到了類似的事,才引起了他的警惕,最終他戳破了那層網,看到世界的全貌。

 

朱見澄繼續說道:「兒臣偷偷跑了出去,帶著三名緹騎和兩個番子,就上街親自去看,結果,沒人願引頸,俯仰朝廟,束帶矜莊,徘徊瞻眺,方才器宇軒昂。」

 

朱見澄身上掛著很多的零碎,都是各種各樣的掛飾,玉鉤、玉佩、玉珩、衝牙、璜、玉花、玉滴等等出席場合不同,都要換著花樣帶,這些掛飾若是走路不穩,做不到腳踏四方,就會叮鈴叮鈴響,這是儀態。

 

太子的意思很明確,他要和百姓打交道,就要先變成百姓,才能和百姓們說話。

 

朱祁鈺記得自己南巡的時候,和于謙、李賓言、陳宗卿等人即便是坐在村頭的柳樹下,那迫害楊鐵的小楊善人都不敢招惹,在湖口縣鐵鎖橫江,那碼頭上的大壩頭金三爺,打遠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語氣頗為恭順。

 

金三爺,就是湖口縣渡口的大把頭,被朱祁鈺一騎槍正中心口,給打了個心花怒放。

 

太子看眾人都能聽懂他的意思,才繼續說道:「如此三個月,兒臣外出行走,百姓們終於不再避讓,雖然他們仍然知道兒臣是貴人,但多少願意跟兒臣說話。」

 

「有一戶老農,有兒女四人,卻無人供養,只能住在山裡,養著三畝山田為生,山田本就貧瘠,結果當地的縉紳、糧長仍然要上門討要藁稅、谷租和私求,這老農家裡無糧,兒子不孝,遂死。」

 

「另有一戶,因為不堪藁稅、谷租和私求逃入大山,種植了山田,到了傍晚,放下鋤犁,拿起了簸箕去山裡採野果,卻不慎遭遇野豬,被野豬拱了一下,遂死,兒臣看到的時候,此戶翁媼正欲死,被兒臣救下,送至養濟院。」

 

「江西饒州府安仁縣大水,百姓田沒屋浸,兒臣在安仁,查看縣庫的時候,發現裡面的糧食,上面為了迎檢鋪一層新糧,兒臣蹲下查看,發現底下略有腐爛之糧,最底下的糧食卻化成了土,考成法以來巡視嚴密,便不敢大張旗鼓的竊府庫為私,只敢竊一點,但他們還是任由糧食糜爛庫中,也不肯給百姓分毫。」

 

「仍是在江西都昌,兒臣見豪奢之家錦衣玉食,穿金戴銀,不僅如此,他們隨行的箱子裡碼著整整齊齊的銀幣,一箱又一箱,著實耀眼,而他們家裡養的狗,卻是常年吃肉,說是如此才有兇性。」

 

「兒臣以為此言甚是謬也,那些狗,看到了緹騎們趴在地上,甚至連嗚咽聲都不敢發出,惶恐躲閃。」

 

「南衙織造戶,年年壓金線,秀嫁衣,自己出嫁若是有一襲紅衣,也算是極其珍貴了,大抵是要珍視一生之物,可大多繡娘出嫁,都只有紅色的頭繩。」「兒臣在南衙問了應天巡撫李賢,松江巡撫陳宗卿,江西方伯姚龍、兩廣總督陳汝言、巡河總督徐有貞,為什麼大明的百姓如此的富有,卻又如此的貧窮。」

 

「他們的富有,是肯吃苦,肯出力氣,肯腳踏實地,肯踏踏實實,不畏懼風霜雨雪,更不怕辛勞奔波

 

,他們的貧窮若是和遮奢戶相比,又是如此的明顯。」

 

朱祁鈺平靜的問道:「你在埋怨朕,埋怨人人都在稱聖明、英明的皇帝,為何沒有掃蕩天下疾苦,為何沒有大庇天下黎民,安有業、入有居、勞有得、闔家盡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