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九百一十四章 問出奇怪問題的皇帝陛下

有些不經意的細節,最是讓人感慨良多,陳懋老了,人老了就有些多愁善感,人老了,就容易記起舊事,稽戾王當年,但凡是在楊士奇等一眾文臣對著英國公張輔窮追猛打的時候,稽戾王哪怕是吱一聲,哪怕是說一句何止如此,大明國朝,也不至於敗壞如斯。

朱祁鈺走進了御書房,看著陳懋老態龍鍾的模樣,大抵知道陳懋的大限真的要到了,作為一個常年征戰奔波的武將,到了這把年紀還不糊塗,屬實不易。

陳懋繼續著車駕上的話題說道:「陛下,當年事,臣也曾親歷,這將士們別說過年銀了,就是俸祿都是七成折鈔,還領不全,這就又說到了將領私役軍戶之事,不幹點其他的事兒,肚子都填不飽,更別說家人了。」

「將士們餓著肚子,打仗還勝多敗少,臣從軍伍如今已經五十八年,到點發餉,而且是提前一月,臣也就景泰朝見過。」

不是稽戾王在土木堡搞出的打敗仗,陳懋就敢說大明軍在餓著肚子的時候,百戰不殆,百戰百勝這種話,可是土木堡天變在前,便只能說勝多敗少了。

陳懋說了一個很客觀的問題,或者說,大明軍隊到底是誰的軍隊這個問題。保家衛國是軍士天職,可給軍士們發足餉的是陛下。

軍隊既不是武清侯石亨的軍隊,更不是文安侯于謙的軍隊,而是大明的軍隊,更是對陛下忠心耿耿的軍隊。

「然也。」朱祁鈺再次點頭,陳懋不在朝中,一些事,反而看得非常清楚。

「浚國公,朕有一事,這麼多年了,一直想問,卻沒問出口。」朱祁鈺待陳懋坐定,終於有些不甘心、意難平的說道,這話其實不該問,可是朱祁鈺還是好奇。

陳懋有些不明所以的說道:「陛下但問無妨,臣知無不言。」

「浚國公對朕當年太廟弒兄,如何看待?」朱祁鈺太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陳懋當初遠在東南,對這件事並未做出過任何的表態,朱祁鈺這些年也一直沒問過,眼看著陳懋大限將至,再不問,這問題怕是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朱祁鈺很想知道,自己太廟弒兄,在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眼裡,到底是個什麼模樣,陳懋在五軍都督府常年為中軍都督,還在武清侯右都督之上。

大皇帝不是一直標榜,對忠心二字不看重,只要為大明效力,便可用?朱祁鈺當然計較!

不計較,徐有貞這麼些年,能不敢回朝?不計較,袁彬要從東勝衛要回迤北盡忠,朱祁鈺能發那麼大的火氣?連王覆在康國逍遙快活不肯回朝賣命,朱祁鈺都計較。

朱祁鈺的計較,主要是針對有才能的人,他是個俗人,他當然想獲得肯定,尤其是陳懋這種一生都在為大明徵戰的老人。

朱祁鈺知道這個問題非常非常非常的幼稚,哪有皇帝當著臣子的面兒,問臣子,你忠心不忠心啊?

臣子能怎麼回答,只能說臣的忠心,日月可鑑。

可讓朱祁鈺忍著不問,那隻能讓朱祁鈺更憋屈,他向來是直來直去,心有疑慮自然要問。

興安更是眉頭擰成了麻花,陛下這個問題,著實是有些奇怪的很。

陳懋眉頭皺了皺,原來是這件事,陳懋疑惑的說道:「陛下當年讓臣監刑斬首宋彰,不就是在問臣該不該太廟殺人?臣在東南殺了宋彰,陛下在北衙殺了稽戾王,這都是罪人伏誅,天公地道。」

福建波及五省的百萬之眾民亂,葉宗留、鄧茂七的民變,都是福建布政使宋彰等官員把手伸向了百姓米缸的最後一把米,陳懋監斬宋彰,連那駙馬都尉趙輝都差人求情,陳懋還是遵循聖旨,將宋彰在光天化日之下驗明正身,斬首示眾。

陳懋一直以為皇帝是拿宋彰試探他,試探他對太廟殺人的看法,現在看來,陛下這麼些年一直帶著這個疑問,給他加官進爵。

到這個時候,陳懋也不得不讚嘆陛下的心胸寬廣,換成了陳懋,陳懋不敢對心有疑慮的人,如此器重。

現在的陳懋可是等王爵待遇的浚國公。

「原來浚國公當年就回答了這個問題,是朕才思不敏,讓浚國公見笑了。」朱祁鈺得到了一個非常肯定的答案,而且陳懋的回答非常完美,把當年的舊事拿出來為證,無懈可擊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