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九十章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根發芽

    “要當哈里發,野心不小。”朱祁鈺看著康成志再次誅心的說道。

    哈里發是回回教的至聖先師,若是法提赫真的要當哈里發,他想做什麼?將那些回回教的國家置於何地?

    奧斯曼王國,到底屬於什麼文化範圍?

    康成志萬萬沒料到,大明皇帝似乎對於西域的事兒非常清楚,一句話就否定了法提赫的正統性。

    朱祁鈺看著康成志,  他忽然想起了在大學時候的女朋友,美院的一個姑娘,當然,這個姑娘不是重點,這位姑娘的老師是一位畫家,很知名的那種。

    這位藝術家曾經到過君堡,  並且做出了精準的總結。

    「我搞了一輩子藝術,  但是這個歷史觀念卻沒建立起來,  等我前幾年親自去了一趟伊斯坦布爾(君堡)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去的地方,並不是這一個國家,它既是古希臘、又是古羅馬、也是東羅馬、還是奧斯曼、更是新月。」

    這一句話精準的總結了奧斯曼王國的現狀和未來,那就是沒有文化根基,迷茫的奧斯曼,一個身份迷茫的國家。

    當身份迷茫的時候,會降低國家認同,會對向心力產生致命的影響。

    總結性的說,奧斯曼是個串兒。

    朱祁鈺看著康成志繼續說道:“朕今天召見你,是有話要你告訴法提赫:人們雖然同樣渡過相同的河,但流經身旁的水卻是不同的。”

    “他要修的是一條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之船,是一個希臘的神話傳說,忒修斯是雅典的英雄,他打了勝仗,  為了將英雄所修的船傳承下去,船隻腐朽的木材會被替換,最後所有的零件都會被換成新的。

    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  忒修斯之船還是忒修斯之船嗎?

    就像到了二十一世紀,帶英仍在服役的勝利號風帆戰列艦一樣。。

    帶英的海軍在二十一世紀仍然有木質結構的風帆戰列艦,這是帶英當年日不落的榮光,也是帶英現狀的無奈。

    古羅、羅共、羅馬帝國、東西羅馬、奧斯曼,其實都面臨著忒修斯之船危急。

    李代桃僵、雀佔鳩巢的危急。

    奧斯曼帝國有一項很血腥的根本制度,名字叫血貢,就是奧斯曼的軍隊會大量抓捕泰西的東正教兒童,主要以希臘人、羅馬人、亞美尼亞人為主。

    這些孩子最大的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年。

    他們永別父母與家鄉,以奴隸的身份被帶到遙遠的君堡。

    在被評估相貌、智商與能力之後,“上品”被留在蘇丹宮廷內侍奉,“中品”被分配給高級官員帕夏們,其餘的則被髮配到小亞細亞偏遠地區的官邸。

    所有的孩子必須改信,“上品”的男孩中有一部分會被送到專門學校接受最優良的教育,成年後在奧斯曼王國的行政系統中擔任要職,以幫助蘇丹制衡奧斯曼的貴族們。

    這就是典型的換木頭的做法。

    奧斯曼王國的繼承製度是近衛軍繼承製,誰控制了近衛軍,就能夠成為蘇丹,當上蘇丹,就會殺掉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再加上血貢,奧斯曼王國不做改變,真的會亂套的。

    康成志莫名其妙的看著皇帝陛下,他倒是知道忒修斯之船,但是他不懂皇帝陛下到底在宣諭著什麼,陛下的話比那些紅衣主教所謂的神諭還要難以理解。

    朱祁鈺看著康成志迷茫的模樣搖頭說道:“你傳話就是,你聽不懂,你家蘇丹能夠聽得懂。”

    朱祁鈺揮了揮手,示意康成志退下。

    康國出現了內訌,以海罕為首的叛軍沒能當上大石,但是海罕把也先最成器的兒子博羅給殺死了,喪子之痛之下的也先,不理政務戎事,王復不得不提前奪權,這個時候的康國其實人心惶惶十分脆弱。

    朱祁鈺就是讓康成志傳話,多少給“遠征軍”們爭取點時間。

    朱祁鈺對奧斯曼王國的內政沒有興趣,更加沒有管的打算,他只是在播撒種子。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根發芽。”朱祁鈺看著于謙解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正如那位藝術家所說的,奧斯曼王國和康國一樣,是一盤散沙,他們需要建立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

    而剛剛征服了君堡的法提赫最需要做的是文化融合、民族融合和身份融合,將奧斯曼王國的根兒找出來,擰成一股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