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二十章 這天底下最難得是兩個字是:知恥

    金濂低聲說道:“唐宋的時候,各州主管公廨錢的捉錢令史,專門負責公廨本科、雜料等買賣關係,每月可交納四千錢者,滿一年可授職太學高第。”

    “明承唐律,這個抓錢令吏的制度,是不是可以借鑑一下?”

    大明朝的官營買賣投資極好,但是眼下大明的國帑內有將近千萬的存銀,這麼多的錢,需要支付一筆龐大的費用。

    按照大明的利率,這千萬的存銀,每年都要付出五十萬有餘的利息和行政費用。

    錢很多,壓力也很大,朝廷能不能把這筆錢用好,能不能按時付息,涉及到了寶源局這個制度,能不能持續的、長久的執行下去。

    李賓言認真的思考了許久說道:“不知金尚書是否發現了,其實寶源局的票證,是鈔法的一種變形,雖然他們有本質上的不同,比如票證更像是戶頭,而不是鈔票。”

    “但是也是紙錢的一種。”

    “王安石的常平新法中的青苗法,青苗錢,在政令制定的時候,是為了富民強兵,試圖找到一個通過理財的手段,不動搖各方利益的前提下,實現贈資的想法。”

    “毫無疑問,這是錯誤的。”

    “所以,寶源局納儲,放錢這件事,我認為不合適。”

    金濂眉頭緊蹙思索著李賓言的這番話。

    大明的新貨幣政策和新經濟政策,和唐時的捉錢令吏,宋時的青苗法並不相似,更像是漢武帝在元狩四年,搞出的算緡告緡令。

    只不過漢武帝是每兩貫抽一算,而當下的寶源局,是每兩貫給一算罷了。

    李賓言說的有道理,路要一步一步的走,飯要一口一口的吃。

    金濂眉頭緊皺的說道:“可是隻靠官營,總有一天會賠錢的。”

    “如果寶源局成為大明朝廷負擔的那一天,必然會有人高聲疾呼,苟得無恥,不可使其居職。”

    李賓言當然知道,如果寶源局成為朝堂負擔的那一天,寶源局必然無法執行下去。

    他十分認真的說道:“眼下無論煤鐵都是暴利,投入到官廠的錢,是穩賺不賠的,還有海貿,無論這筆錢用於營造官廠、市舶司、海船,都能賺的盆滿缽滿。”

    “目前來看,還沒到需要放錢去盈利的時候。”

    李賓言人在松江市舶司,對南衙事極為了解,就眼下,松江造船廠雖然還在燒錢的階段,但馬上就有可能賺錢了。

    松江造船廠因為沒有歷史負擔,進度要比龍江造船廠復工的進度快上許多,一旦開始生產,哪怕是不去開海,生產一千料的三桅大船,兩千料的六桅船,都能夠實現盈利。

    按照陛下的指示,寶源局的投資以穩健為主,是完全能夠支付利息的。

    即便是到了盈利能力降低,也可以由計省投資其他行業,增加固定資財。

    李賓言繼續說道:“而且金尚書啊,現在諸寶源局的吸儲,所有的銀幣留用兌付,所有的銀兩押解入京。”

    “當下寶源局的目的,還是吸收大明的遊散銀兩,壓制為御製銀幣,防止錢荒,而不是為了牟利。”

    “這些錢的支出全靠計省定策,若是開了口子可以放錢的話,這些錢放給誰呢?”

    “到那時,就不是朝廷能夠決定的了,而是地方寶源局決定。”

    “青苗法的敗壞就是前車之鑑。”

    寶源局的目的自然是吸儲,更確切的說,是將宋以來,所有流入大明的銀兩全部壓制為御製銀幣。

    寶源局的主要作用,還是為了解決大明錢荒的問題。

    在沒有吸乾這些散在各個地主、商賈、勢要埋在豬圈和柳樹下的銀兩之前,寶源局即便是賠錢,也有做的必要。

    因為大明最重的稅,是鑄幣稅。

    金濂面色凝重的點頭說道:“李巡撫所言有理。”

    青苗法失敗的原因很多,其中就有失控。

    朝廷根本無法管理地方各地的昌平倉,最終青苗錢變成了高利貸,從便民、富民的政策,變成了強迫百姓借貸、朘剝百姓餘財的手段。

    眼下寶源局跟個貔貅似的,只進不出,是因為大明還在收鑄幣稅。

    李賓言在地方,考慮的和金濂考慮的就有所不同。

    金濂越看李賓言越滿意,笑著說道:“李巡撫啊,再考慮考慮?離京前,給某一個答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