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六百二十五章 皇帝陛下,不覺得羞愧嗎?

    朱祁鈺看著群臣,他還記得剛登基那會兒,金濂的態度和現在群臣的態度都是如出一轍。

    在開源節流之事上,往往選擇最簡單的節流的方式。

    滿滿的小家子氣。

    “前些日子李愛卿上奏疏的時候,朕還在想,是不是李愛卿在杞人憂天?畢竟李愛卿心懷宇宙,喜歡仰望星空,但我們已經看到了冬序已經來了。”朱祁鈺坐直了身子,開口說道。

    起初沒有人在意,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奏疏送到京師,大明六部衙門,大明的冬序帶來的切膚之痛已經被所有人感受到了,就像是冬日的寒風吹過沒有秋褲的腿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朱祁鈺繼續說道:“這次的冬序主要誘因,是貨幣供應量,無法滿足經濟過熱導致的貨幣需求,從而導致的經濟衰退。”

    “諸位所言,認為勞動報酬的減少,有利於工坊的開工和保證工匠們不會失業,勞動報酬減少對工坊是一種正相關,可以保證工坊的開工、降低工坊的成本、增加工坊的利潤率。”

    “但敢請問各位,勞動報酬全面削減三成之後,保證了至少六成的工匠不會自願和非自願失業,那麼百姓手裡沒有錢,或者說可支配收入減少,又如何購買工匠生產出來的貨物?”

    “工坊生產貨物堆積如山、百姓們望著琳琅滿目的貨物望而卻步、為了銷售不斷降價陷入價格競爭的惡性循環,這是工坊主們想要看到的局面,生產越多,賠得越多,工坊還能持續開工嗎?”

    “通過削減勞動報酬,通過降低成本的方式,以期許達到保證工坊開工、工匠維持生計、維持工匠規模的目的,真的能達到嗎?”

    降低勞動報酬的最低標準的唯一結果,就是造成百姓手中的可支配收入的減少,沒有消費,哪來的市場動力,又如何能過挺過冬序?

    朱祁鈺的這段話很長很長,每一句質問拋出之後,都讓計省的諸多官吏們就愈加的羞愧,顯而易見,陛下是對的,這不是臣子的恭順之心,而是陛下說的道理簡單明瞭,通俗易懂。

    事實大於雄辯。

    “做不到。”林繡的臉色在一句句的責問中,從漲紅到面如土灰,聽到陛下發問,他下意識的回答著。

    朱祁鈺,是一個很擅長掌握會議節奏的人,他立刻發現了群臣,尤其是利益相關方的計省諸多官吏,都是一臉羞愧。

    作為會議的舵手,朱祁鈺拍了拍手說道:“諸位,這裡是聚賢閣,是鹽鐵會議,不是奉天殿的朝議,也不是文華殿的廷議,我們只是在討論財經事務,不必焦躁。”

    聚賢閣說話,向來不是一言堂,這裡就是討論的地方,理越辯越明,把氣氛搞得那麼緊張,很容易導致朱祁鈺唱獨角戲,那樣無趣更沒有任何意義。

    朱祁鈺一番話之後,計省官吏們的臉色才變得正常了起來,氣氛也從極度嚴肅,變得輕鬆了一些。

    吳敬這才回過神來,愣愣的問道:“陛下,用削減勞動報酬的方法換取好處並非良策,但是不降低成本,如何保證工坊不會歇業呢?”

    “大家都說說自己的看法。”朱祁鈺並沒有馬上給出答案,而是群策群力,每個人都談一下自己的想法。

    議論紛紛,幾個人先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脈絡逐漸清晰,降低成本不應該從普通的勞動者出發,而是從其他方面考慮。

    比如從提高生產效率的角度出發,明確分工、鼓勵發明、改良器械、優化生產效率、增加有效工時等角度思考問題。

    比如從稅務角度出發,降低稅賦,海貿、鈔關、抽分局,適當的在某些行業降低賦稅,鼓勵該行業的發展的同時,降低成本。

    比如從經營角度出發,聯合經營報團取暖,規範商會和商總職能,積極吸收同行業經驗,增加同行業之間的交流,減少不必要的噁心競爭等等。

    幾個司務正在奮筆疾書的記錄著。

    于謙忽然敲了敲桌子,眾多臣子安靜下來的時候,于謙才開口說道:“那麼朝廷呢?在這個冬天,朝廷要做什麼?作壁上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朱祁鈺終於露出了一些笑容,于謙尤其擅長國家之制,在所有的討論中,朝廷要做的極少,甚至不做,一切交給民間自我調節,扛過嚴冬。

    簡單來說,就彷彿鴕鳥將腦袋埋在沙子裡,就可以躲避沙塵暴一般,在冬序來臨的時候,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