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408章 陛下不唱紅臉,也不唱白臉

    太宗文皇帝登基之後,問李貫這些臣子們:你們在建文朝為官,有沒有罵過咱?

    李貫志得意滿的說他沒有,反而被文皇帝訓斥:「爾以無為美耶?食其祿,任其事,當國家危急,官近侍獨無一言可乎?爾等前日事彼則忠於彼,今日事朕當忠於朕,不必曲自遮蔽也。」

    但是建文朝的明太祖實錄裡,卻是處處對太祖高皇帝的過失之處,大書特書,各種曲筆,事皆改竄。

    大明感謝高皇帝嗎?不感謝。

    大明感謝文皇帝嗎?同樣不感謝。

    文皇帝三番五次勸降鐵鉉,鐵鉉不肯降,甚至連面北而跪,這種你忠你的君主,朕坐朕的皇位,這種條件都開出了,鐵鉉依舊不肯降。

    但是那生員蔡東攀怎麼說?

    蔡東攀說文皇帝把鐵鉉的鼻子耳朵割下來,問鐵鉉滋味如何,文皇帝還把鐵鉉給炸了。

    關鍵是這種話,居然有人信,而且大多數人都信,這顯然是哪裡出了問題。

    兩人的對話,到這裡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個世界好奇怪,好人似乎總是在捱罵。

    李賢想了半天,臉色逐漸舒緩了起來,笑著問道:“陛下是好人嗎?”

    “哈哈哈!”

    一段莫名其妙的對話,一段莫名其妙的笑。

    但是熟悉陛下性子的都知道,陛下不求虛名,實實在在的拿到手裡的才是大明的利益。

    陛下甚至連四海一統之大君,天可汗這樣的名頭,都不是很在意,講究的就是一個真真切切。

    他們作為臣子,自然擔心陛下的名聲,但是陛下壓根就不要那種東西。

    睚眥必報、殺人如麻、酷刑重典、窮兵黷武、酒池肉林、與民爭利,到了南衙,還買了個陳婉娘回去!

    這日後罵起來,還要再加一條沉湎酒色!

    陛下不是好人,陛下要的只是,蠢貨們按照陛下的意志做事。

    所以,何必在意呢?

    李賓言有點杞人憂天。

    李賓言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加上舟山海戰的戰報,送去了京師。

    朱祁鈺首先看到了關於李賓言的擔心,笑著對興安說道:“你知道李賓言這是屬於什麼行為嗎?”

    “庸人自擾。”

    興安看完了奏疏,非常不理解的問道:“臣以為李巡撫的擔心,是對的啊,他們憑什麼罵?敢罵,就把他們的舌頭拔掉,把他們的心掏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興安追求什麼,追求陛下聖明無損,功業無虧。

    李賓言擔憂陛下名聲好壞,這不是應該的嗎?

    朱祁鈺笑著說道:“身後事,誰能管得了呢?我們只是要做好我們手中的事兒,兒孫自有兒孫福。”

    “不聽朕的話,反對朕的政令,自然可以碰一碰。”

    他從來都很務實,人都化成了土,還能管得著後世嗎?

    切格瓦拉說:「我們走後,他們會給你們修學校和醫院,會提高你們的工資。這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為他們變成了好人,而是因為我們來過。」

    但是將故事的時間線,稍微延展一些,就會發現:他們並不會加工資,只會進行所謂的產業轉移,也不會修學校,更不會修醫院,因為學校、醫院和店塌房的生意,一模一樣,都很賺錢。

    故事的開始總是一群屠龍少年,故事的結局,總是屠龍者變成惡龍的故事,如此循環往復。

    何必呢?

    朱祁鈺壓根就沒打算當屠龍者,他要做的就是那條最肥、最兇悍、最強的惡龍。

    朱祁鈺看著興安有些不解的眼神,笑著說道:“朕從來不需要他們的感謝,朕只要他們聽話。”

    “哦,對了,就是那句,強扭的瓜不甜,但是不扭下來,朕怎麼知道甜不甜呢?”

    興安無奈搖頭,翻動著桌上的奏疏,低聲說道:“陛下,鳳陽、淮中、廬州、淮安、揚州、蘇州、紹興、杭州的知府聯名上奏,說最近李賢在南衙太狠了。”

    “還有朕狠嗎?”朱祁鈺拿起了那本聯名上奏,看了許久,點頭說道:“是有點狠啊,哎呀這小日子過得,難受啊。”

    “南衙勢要、商賈、縉紳、官吏,無不期盼著朕能再臨南衙啊。”

    朱祁鈺負責搭臺子,朝臣們負責唱戲,唱不好,就罷免,換個人。

    顯然李賢在南衙唱的角色,是白臉,從奏疏裡看,已經到了人厭狗嫌的地步。

    南直隸十四府,甚至連浙江、湖廣等一些府,都受到了影響,紛紛痛罵李賢不做人。

    朱祁鈺將奏疏放下,其實這也算是一個大明官場的潛規則。

    李賢不做人,那麼誰能管李賢?

    那自然是陛下了。

    朱祁鈺這個時候,下到申飭李賢的詔書,可以收穫一大波的美名。

    “朕當時說什麼來著?讓他跟著朕回來,他不肯,看看,先是中箭,現在又被痛罵,該呀。”朱祁鈺放下了那本奏疏,直接扔到了垃圾那一個桶裡。

    有害垃圾。

    “陛下不回一下嗎?哪怕是安撫一下也好。”興安有些奇怪的問道。

    興安的意思是,群臣無外乎是請陛下唱紅臉,哪怕是訓斥一番李賢,即便是不訓斥,下旨安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