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075章 新江南

    安葬了錢謙益之後,柳如是心中的哀痛之情也漸漸消減下去。

    這份哀痛既有對錢謙益的,也有對陳惟中的。曾痛得她死去活來,大病一場,但人活著,這些終究能過去。

    之後她感到了茫然,發現她這輩子其實都是為了男人而活著的。如今與她糾葛的男人都死了,若叫她只作一個孀居在家的寡婦她也作得來,只覺可惜了辛苦學來的才識。

    柳如是想來思去,打算取個男子的字號著書立言,下筆之際卻又躊躇起來。

    她想到那個被改造成書院的錢府,隱約覺得自己這分題步韻的才華,那位當今詞壇第一人的晉王根本就不欣賞。

    這讓她覺得不服氣,也隱隱不甘,終還是擱下了筆,陷入更深的茫然。

    幾天後,跟著她從錢府出來的丫環說城東新蓋了一座賢良祠,其中也供了陳惟中的牌位。

    柳如是想了想,換上男裝又出了門。

    她把帽子拉得很低,又貼了假鬍子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讓人撞見自己一個寡婦出來拋頭露臉。

    待到了那賢良祠,祭過了陳惟中的牌位,她正想離開,忽聽幾句議論聲傳了過來。

    事實上這會功夫她也聽到過好幾個在城東大火時因陳惟中而得救的百姓讚頌陳惟中的恩德。但此時那幾句議論落在她耳中卻分外刺耳。

    “呵,也是可笑,身為巡撫,乃彼時坐鎮南京的文官之首,不能阻止動亂髮生、坐視賊人縱火燒民。堂堂大員,效一介兵丁到街頭救火,身死也罷了,還連累旁人,竟也配稱賢良?”

    “陳臥子本就不是做實事的官,有點詩才,借妓子成名,也就是善於投機,率先歸附正朔才勉強身居高位。真讓他為民做事,為難他了。”

    “可惜,好不容易謀了高官,不懂留有用之身為民請命,做此得不償失之事,愚不可及啊……”

    柳如是低著頭聽著,目光看去,見是三個書生打扮者臉上帶著譏嘲的笑容議論著。

    她心中不太高興,想出面說些什麼,又顧忌到自己的身份,倘若真站出來了只怕還要給陳惟中招惹非議,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心裡卻又覺得不值。

    她替陳惟中不值,說什麼在其位謀其政,拼死拼活地做,最後落得一個“愚不可及”的名聲。

    而她又隱隱覺得,那些人說的是對的,她本就不贊同陳惟中那天趕到東城,有當年吳民抗稅的前車之鑑,明知道那裡有危險。最後他去了,又於事何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