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043章 指路者(求月票求訂閱)

    “晉王,罪臣……罪臣……”

    賀琬本來有很多很多話想對王笑說,他醞釀了一整夜的肺腹之言,想要訴說他的忠忱、擔當,私心裡也確實覺得晉王有些濫好心。

    可現在,他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說什麼呢,什麼金本位銀本位的一時也不懂。

    倒是自己沒有殖民地,去給別人販奴賣那點銀子得不償失,這一點聽明白了。

    晉王果然還是高深莫測,高深莫測……

    六年前,第一次見王笑時,賀琬不過三十出頭,那時候他意氣風發,桀驁不馴,鮮馬怒馬,一擲千金。

    這些年他也是日漸手握重權,他收復琉球,坐鎮一方,號令一下,旌帆蔽空。

    他家中收容各國姬妾數十人,東洋的,西洋的,黑的、白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那些美人從來都跪在他腳下,視他為主人。

    活成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賀琬也還是告訴自己,不要驕傲自滿,要獨慎、要自省,君子戒驕戒躁。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為大楚、為晉王地苦心經營。

    然後一回頭,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狂悖到這個地步了。

    ——自己前半生飽受欺凌,掌權之後以更殘酷的手段把這些欺凌施加於更弱者,美其名曰為了家國。

    若真如此也就罷了。

    可是,錯了啊……

    自認為最懂晉王的高瞻遠矚,可還是擅作主張,私心裡還不是以為自己比晉王更殺伐果斷?

    想到這裡,賀琬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剩下一片哽咽……

    “罪臣……罪臣……罪該萬死……”

    王笑低頭看去,看到的已不再是六年前那個鮮衣怒馬的賭公子。

    如今的賀琬體態發福,長年的海上生活給了他太多的病症,口腔潰瘍、關節炎、風溼病、胃病、溼疹……

    入目所見,是浮腫的眼袋、潰爛的嘴角、稀疏的頭髮、佈滿蘚斑的一雙手。

    他才不到四十歲,看起來比侯恂都老……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有些可憐,但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很可憐的人,幾天前還坐鎮東南,手握數十萬人生死,一聲令下就釀造無數更可憐的人。

    王笑於是又踹了他一腳。

    但這一腳踩在賀琬肩上,想到他有肩周炎,王笑還是收了幾分力道。

    “罪該萬死?你的罪名已經定下了,滿朝文武為你爭論了一整個早上,沒有要你死。”

    賀琬哭道:“那是……晉王仁厚,從輕發落罪臣……”

    “不是我仁厚。”王笑道,“我本來殺把你千刀萬剮,是陛下宅心仁厚,主張從輕發落。”

    賀琬沒聽出王笑話語裡的玩笑意味,抬頭看去,只見龍椅上端坐的木頭皇帝不喜不悲的……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他都還沒來得及震驚於皇上變成了木頭,就被王笑一頓連踹帶罵,一時心緒茫然。

    王笑又道:“說說吧,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嗎?”

    賀琬道:“臣知道錯了,臣不該販賣黑奴,該直接搶那些蕃邦的殖民地和奴隸,讓他們給我們開礦種植,即不丟海外利益,又不損大國名望……”

    “蠢材。我沒問你我該怎麼做,我還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我問,你該怎麼做?”

    賀琬道:“臣不該欺瞞晉王……臣往後一定萬事先請奏晉王,絕不敢自作主張。”

    “蠢……”

    王笑停下罵人的話,他突然發現自己染上了王康的壞習慣,他搖了搖頭,道:“我決意攻打琉球時又是如何做的?召集水師諸將連日商討。”

    “臣……臣明白了。”

    “你明白了?你現在明白了?我們一言一行系萬萬生黎,連我做任何一個決策尚且要多開會、多商議。就你能耐?仗著身在海外搞一言堂,狂?你繼續狂啊!”

    賀琬連忙磕了幾個頭,泣聲道:“晉王息怒,臣再也不敢了……臣真的明白了。”

    王笑看著他,看了好一會。

    終於。

    “起來吧。”王笑道。

    “是。”

    賀琬撐了一下,卻是沒能站起來,膝蓋上“嘎達”了一聲。

    有人伸手拉了他一下,把他從地上拽起來。

    他抬頭看去,見王笑雖還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但已不像剛才那樣生氣。

    “知道我為何讓你到天津衛當百戶嗎?”王笑又問道……

    ~~

    內閣。

    白義章衝進錢承運的公房,把一封章奏摔在案上。

    “侯恂這個狗東西……”

    錢承運頭也不抬,道:“都是明白人,別在我這裡演出一副怒髮衝冠的樣子。”

    白義章訕訕一笑,只好道:“你看得明白晉王是什麼心思嗎?”

    “明白,也不完全明白。”錢承運道:“你若想要功勞,還是把心思放到推行新政上吧。”

    “之前反對新政的也是你,如今悶頭推行新政的也是你,為何啊?”

    “發現了嗎?晉王與以前不同了。”錢承運喃喃道:“大概是鄭元化的死訊傳來之後,晉王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他今年不過二十又一,但治國的手段已遠超先帝當年啊。

    就這次的事,放在鄭元化身上也是一個大難題。功勳們瞞著他得了利,處置不處置都會埋下禍端。但你看晉王是怎麼做的?他自己不出面,讓一些清流文官出面彈劾。今日懲治了賀琬,賀琬還不能心生怨懟,只能感恩於晉王從輕發落,這是第一層。

    這滿朝功勳,包括你我,自以為是晉王心腹,收復京城之後難免心生傲氣,別的不說,你為何會因為鬥不過侯恂而氣急敗壞?因為你對人、不對事。若是對事,賀琬就是越權了,侯恂彈劾他理所當然。但你是怎麼想的?‘我們是功臣,侯恂不過是後來歸附的降臣,他憑什麼贏我們?’這樣的苗頭,晉王要掐掉,這是第二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