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035章 王剝皮(求月票求訂閱)

    這是京西妙峰山山腳下的官道,往東是香山,往西是京西十八潭。

    馬車停了下來,王笑出去以後,唐芊芊掀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

    也就看了這一眼,她搖了搖頭,放下車簾,依舊是慵懶的樣子,眉頭卻皺了皺。

    她也沒把繡鞋穿起來,還是斜倚著車裡的軟榻,隨口安慰了淳寧一句。

    “你不用怕,只是一些亂民,可能連火銃都沒見過,更別說手雷了。丟兩個手雷過去就能嚇跑他們。”

    淳寧嘆息道:“夫君很失望吧?”

    “是啊。”唐芊芊道:“昨日京城雖有叛亂,但那些縉紳士族的反心也不甚堅決,否則也不需要南楚細作想方設法地去逼反他們了。

    用笑郎那比方來說,他想把這一池潭的魚撈到另一個池潭,魚兒們雖然撲騰得厲害,真敢魚死網破的卻沒多少,只有三兩隻螃蟹想要把網夾破。

    但今天這場暴亂,就像是大半個池潭的魚都想跳出去……連這些人反對新政,這是最讓笑郎失望的。

    不幸如錢承運所言,百姓愚昧,只會肓從於鄉紳,變法的時機未到。”

    淳寧拿起錢承運的那封摺子看了看,眼眸微微黯淡下來。

    “假民公田之策,只是抑制了以後縉紳地主兼併田地的可能,關鍵在於‘以後’二字,這是溫水煮青蛙,引起的反彈還小……但,把天下礦產收回官營,這一條卻是動了礦產業的身家性命,他們只好拼命一搏了。”

    唐芊芊道:“又不是不給他們賠償,貪得無厭就貪得無厭,扯什麼身家性命。”

    淳寧想了想,道:“此事並非沒有先例,二十多年前朝廷就想要加收礦稅、織稅、茶稅。然而稅監派下去,被亂民活活打死,天下抗稅之聲迭起,引起江南暴亂。

    當時幾個東林黨人為了把事情壓下去,獨自把罪名扛了下來,這才平息了此事。其後,礦稅、織稅、茶稅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唐芊芊冷笑了一聲。

    她本來是想安慰淳寧,這番話卻觸到了她的神經,語氣不悅起來。

    “是,礦稅、織稅、茶稅不收了,真就惠及礦工、織工、茶農了嗎?

    遼東戰火紛飛、西北赤地千里,這軍餉錢糧是往哪裡加的?三餉沒加嗎?還不是全加在耕農頭上?我爹為什麼造反?地裡要是能刨出食,誰還造反?!

    幾個東林黨人把罪名抗下來?然後大書特書,‘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於社稷也?’

    可笑!

    他們坐擁良田美宅、姬妾成群,大罵稅監虎心狼口,還自詡代表的是‘天下萬民’,以此再博一個青史流芳?

    二十多年前是這樣,今日還是這樣。弄一群愚不可及的、被礦業主和產業主控制的礦工佃農家僕出來送死,就等著我們丟幾個手雷把他們炸成碎片。

    等血流得夠多了,剩下的‘君子們’再寫一篇傳記稱頌帶頭的縉紳,稱他們‘意氣揚揚、笑談以死、激昂大義,蹈死不顧’,告訴天下人‘看,民意如此,動我們的產業就是不行。’

    這青史煌煌,從來就沒有新鮮事。”

    淳寧轉頭看去,只見唐芊芊的美麗的面容上帶著憤怒之色。

    “我並非反對新政。”淳寧道:“我也想要把新政推行下去,只是今日你也看到了,新政還沒頒發,就有兩千礦工暴亂,這還只是京郊一隅之地……我只是覺得,他們太無辜了……”

    “無辜嗎?他們要殺的是誰?你、我、笑郎,還有我們的孩子。”

    唐芊芊反問了一句,閉上眼把頭倚在車壁上。

    “笑郎苦心孤詣想要變法,為得是誰?我們大可以過神仙眷侶的日子,何苦這般費盡心機?壞了他的威望,爹和大哥也差點出事。

    可他們呢?和二十多年前一樣,還是這樣蠢得不可救藥,今日笑郎就算把他們殺盡了,我也不覺有什麼無辜……”

    不僅是王笑,唐芊芊也感到了巨大的失望。

    她這輩子花了許多的精力去‘起義’,漸漸發現,自己困窘於農民階層的‘侷限性’,甚至連她自己,最後也沒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義軍首領,她成了晉王妃,和王笑站在一起,接受所有縉紳士紳的朝拜。

    這是她情感生活上的成功,卻是她一生事業的失敗。

    如今回過頭再去看那些沒頭蒼蠅一樣的亂民,她心裡又泛起那種感覺。

    這感覺一開始她很難形容,後來是王笑用了八個字概括。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這些時日,準備新政,唐芊芊心裡‘哀其不幸’的感受更多。

    但今天,眼看著這些人要來伏擊自己夫婦、孩子,她心裡‘怒其不爭’的感受已經完全佔據了上風。

    若非王笑先出面,她恨不得下令讓護衛直接開銃、擲手雷。

    ——殺就殺了,大不了新政不實行了,誰管你們過什麼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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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笑跨坐在馬上,低著頭擺弄著自己的火銃。

    他知道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火銃為何物。

    他還知道,他知道的許多的事,眼前那些越衝越近的礦工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是無辜嗎?現在不知道,以後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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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傻蛋正在官道上跑著,手裡握著鐵鍬。

    他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因為按他們那的習俗,七月生的娃用‘傻’字,二十二日就用‘蛋’字,起名很方便,不需要他爹孃費腦子。

    趙傻蛋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家本來有兄弟姐妹七人,有些從小就夭折了。後來的天災人禍,饑荒、瘟疫、戰亂,別的家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和他弟弟趙臭毛。

    兄弟兩人在潘家鐵礦當礦工,以前從來沒見過大東家,但知道大東家是好人。在亂世裡給他們一口吃的。不然他們就會像別的人一樣,找不到生計,活活餓死、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