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755章 告狀會

    傅青主混在鬧事的人群中,被擠到牆邊站了好一會,忽然聽到秦玄策的喊聲,他四下看了看,對辛宜學道:“我們過去。”

    一老一少有些艱難地擠過人群,向孔府大門走去。

    “官府要替我們做主啦……”

    “別聽他們的……”

    人群叫喊不停,但有官鎮著,倒也沒鬧出什麼事來。剛才那兩波官兵提著人頭過去的場面確實上嚇散了他們的氣勢。

    傅青主穿行其中,若是見到有人要跑,便笑著勸道:“看一看無妨的,虢國公是要為大傢伙做主……”

    他其實想找到剛才自己問詢過那個老漢,想看看對方的想法是否會有所改變。

    可惜,人太多也太亂,他始終找不到那個老漢。

    好不容易擠到大門前,他目光看去,只見官兵已整理好陣列,守著孔府,用長矛隔著人群,只讓人站在外面看。

    而孔府之內,大門與重光門之間的巨大空地上,秦玄策帶回來的頭顱已被擺開,許多人各自分佈站開,竟像是要在這裡審案一般。

    場面還是很亂,傅青主被人得晃來晃去,辛學宜拿出印信亮給官兵,一老一少於是進了大門,尋了個視線好的地方看著。

    又過了好一會,王笑才領著人走了出來……

    “砰!”

    一聲銃響,先聲奪人。

    有兵士吼道:“肅靜!”

    “威武……”官兵們拿長矛敲打著地面。

    百姓們已經是骨子裡就怕這種聲音,下意識地便安靜下來。

    王笑指了指地上最左邊的一顆頭顱,向一眾士紳問道:“不問問我為何濫用私刑了?”

    士紳們都沉默著。

    毛九華閉著眼,這一次他是真覺得這外面的光太亮,一雙老眼看得難受。他坐在堂上都覺得累,此時被王笑帶出來站著,更是沒氣力去問,於是根本就不搭理王笑。

    最後還是傅票初站出來,高聲問道:“國公為何濫用私刑?!”

    “誰說我濫用私刑了?”王笑道:“耿指揮使,審吧。”

    “是!”耿叔白大喝道:“帶上來。”

    傅票初突然覺得自己像是王笑的捧哏,心中大感不快,負過手默不作聲……

    不一會兒,錦衣衛押上一個衣著襤褸的老漢。

    那老漢畏畏縮縮,如沒有骨頭一般,一路被錦衣衛扛著到孫府內。

    錦衣衛手一鬆,他便跪在地上。

    “草民……吳廣禮,拜見各位官爺。”

    秦玄策上前,捧起那顆頭顱,問道:“此人你可認得?”

    吳廣禮嚇得不輕,喃喃道:“認得……”

    “是誰?”

    “是……是草民的主家老爺,馬老爺……”

    “老爺你個頭,他叫什麼名字?”

    “草民……草民不敢稱老爺名字……”

    秦玄策眼睛一瞪,吳廣禮嚇得不輕,道:“主家叫馬知非,他有地六十餘頃、有佃戶兩百餘家。”

    “你還告不告狀了?他犯了什麼事?”

    “草民告狀,草民告狀。草民的女兒去年才十七歲,嫁給了果場的張子敬,成親當夜,馬知非一頂花轎把草民的女兒抬到自己家,十天後才還回來……”

    秦玄策又問道:“你可有證據?”

    “有。”吳廣禮忽然哭出來,道:“這事村裡都知道啊,不然草民也不敢說出來……對了,同村的佃戶王懷仁、張九清,都可以作證……”

    不一會兒,錦衣衛帶著十數個馬知非家的佃戶上前。

    十數名佃戶人人指控,內容極是詳盡。

    “嗚嗚……草民王懷仁,草民本是流民,佃下馬老爺田地的第一夜,馬老爺見草民的閨女標緻,一夜來打幾次門,小笆門都被打壞了……”

    “草民田二,娶妻當天,馬老爺叫了幾個家丁,挑了被子,拿著氈毯,提著尿壺,他自己跟在後面,到了草民家裡,別的話不講,只說‘把你媳婦帶來睡睡看,好才要,不好兩便’,草民罵了他一句,被他讓人一頓毒打……”

    “草民孫大琨,我阿爹為了給我娶媳婦,向馬老爺借。馬老爺說‘不要愁,我替你想辦法。但你要允許我一件事,你新兒媳帶來,頭三晚上我去。你不允許,我只要想你兒媳,還能不給我嗎?’我阿爹想來想去,沒辦法,還是打答應了,馬老爺借了三石小麥給我。結果現在草民欠了他六石小麥……”

    十數個佃戶人人控訴,場面漸漸安靜下來。

    有部分人,比如秦玄策,覺得義憤填膺,恨不能把馬知非的頭再踩碎。

    但更多人則是神色複雜。

    由於蘇北、魯南,自古就是魯地,受儒家影響頗深,百姓往往羞於談涉這些事,當事人多不願對此加以張揚。但地主老爺對佃戶妻女有‘初行權’,這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佃戶娶妻,首先要讓地主困過,然後可以同房,有人稱之為‘嘗新’,佃戶根本無力抗拒。

    至於還有人寫詩說過這事:“毫邑湯都史所傳,至今豪霸圈莊園。蜀客多情問遺事,居停首說初行權。”

    此時眾佃戶說罷,王笑開口道:“依《大楚律》,‘強幹罪者絞’,馬知非屢犯重犯,我派人將其斬殺,諸位可有異議?”

    士紳們一愣。

    ——感覺好久沒有聽到‘大楚律’這三個字了。

    異議當然是有異議的——剛才這聽下來,明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怎麼能說得上是‘強’呢?

    但看著周圍持刀的兵士,士紳們皆不開口。

    “都沒有異議。那就審下一個。”王笑指了指下一顆人頭。

    在場的士紳聽著那些佃戶的控訴,每個人心思不一。

    比如毛九華對這種陋習也感到深惡痛絕,但他也只能做到自己不去欺壓佃戶,或者族人太過火時提醒兩句。

    如張端這樣的公子哥,看這種事卻是另一個角度。他也與不少佃戶之妻女有染,但他自命風流,認為自己做的是雅事。不像旁人做的這樣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