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743章 大家族

    “東阿縣的消息傳來了,王笑還在昏迷,我們還有時間。”

    “你帶一千人過去除掉他……行事要隱秘,不容有失。”

    “明白。”孔興弨拱手應下。

    孔胤植點點頭,端起茶小抿了一口。

    “宗伯,侄兒告退。”孔興弨緩緩退了出去。

    孔胤植放下茶杯,看著古老又貴氣的窗柩上透進來的霞光愣愣出神。

    孔胤植是這一代的衍聖公。

    一開始,孔家沒有人想到他會成為衍聖公。他的堂伯父也就是上一任衍聖公孔尚賢,孔尚賢本來有兩個孩子,孔胤椿、孔胤桂,沒想到時運弄人,兩人先後死了也未留下子嗣。

    孔胤植於是入繼大宗,三十歲時襲封了衍聖公,五年之後加太子太保,又三年,晉太子太傅。他但凡進京朝見,入朝都是班列內閣大學士之上。在名義上,他才是天下文官之首。

    到如今,孔胤植已經五十四歲,身體不算太好。他之前只生了四個女兒、沒有男丁,於是又娶了一個側室陶氏,陶氏肚子爭氣,終於給他生了一個男孩,取名孔興燮。

    孔興燮今年只有十一歲,卻已經有了衍聖公的冠服。

    就在去年,孔胤植自感時日無多,於是向朝廷懇請先授予長子孔興燮冠服。當時京城局勢已然危在眉睫,居庸關已被唐中元拿下、吳閻王封鎖了南下之路。但禮部不敢對衍聖公府有絲毫的怠慢,接到摺子,孔興燮國公冠服即刻從京城啟運,在紛飛的戰火中送至曲阜。

    也是因為孔胤植自感時日無多,這一年來一直把孔興燮帶在身邊教導。

    此時孔興燮也在廳中,不由問道:“父親,這個王笑殺了四姐夫,所以我們要殺了他,對嗎?”

    “不錯。”

    “那……”

    “《論語·憲問》或曰,以德報怨,何如?”

    “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孔興燮拱手回答道。

    “這是明面上的。”孔胤植嘆息一聲,緩緩道:“任何事我們都可以在明面上找一個理由。但你要明白,作為一族之長真正重要的是什麼……”

    “孩兒知道,最重要的是把孔家傳承下去。”

    “不錯。”孔胤植道:“我們的祖先是‘天縱之聖’,我們是‘天下第一家’,一千八百年的傳承絕不能斷。你是為父之後的下一任衍聖公,你活著的使命就是擔起家族大業。”

    這道理已經說了無數遍了,孔胤植依舊是不厭其煩地提醒著孔興燮,要將這信念注到小兒子的骨子裡。

    孔興燮於是重重點了點頭,年幼的臉龐上一片堅毅。

    “與國同休……與國同休……”

    孔胤植喃喃道:“為父襲封衍聖公的詔書上便是寫著‘與國同體’,但,國可以休,衍聖公是要長長久久、永世不休。眼下又到了亂世。我兒認為如今亂世爭鼎者當中,能成事者有幾人?”

    “孩兒認為,唐中元虎踞燕京,銳氣正盛,可為其一;鄭元化挾幼帝於南京,許能坐擁半壁江山,此其二;多爾袞擁東虜幼主於盛京,兵強馬壯,所向披靡,此其三;張獻忠掠巴蜀之地、天府之國,若能經營得當,則可為其四。”

    十一歲的孩子執禮侃侃而談,倒也有幾分沉穩氣度。說到這裡,他小臉上的表情有些糾結起來,想了想又道:“齊王周衍與萊國公王笑……他們手握楚朝北方剩餘兵力,不臣之心天下皆知,但地盤小,又無根基……勉勉強強可為其五。”

    孔胤植點點頭,問道:“我們孔家為難在何處?”

    “偏是這實力最小的一股勢力佔了山東。”

    “不錯。”孔胤植道:“不論誰得了天下,治天下都需要用我們先祖之聖人之道,都該給孔府應有的尊榮。唯有這個王笑,窮瘋了想打秋風不要緊,胃口還大得要命。所以,為父得除掉他,明白嗎?”

    “孩兒明白。”

    “此事與你四姐夫的死無關。如果王笑更放過孔家,你四姐夫死不死的,重要嗎?”

    孔興燮緩緩應道:“不重要。”

    “如果有一天,想保住孔家,需要要你殺掉你幾個姐姐和姐夫,你怎麼選?”

    “那就殺掉姐姐和姐夫。”

    孔胤植又道:“若要你殺掉為父和你母親呢?”

    孔興燮猶豫住,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喃喃道:“父親,我們聖人之家,首重孝道……”

    孔胤植臉色一沉,喝問道:“為謂孝?”

    孔興燮答道:“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孔胤植搖頭,道:“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他拍了拍孔興燮的腦袋,又道:“為父的志向是什麼你明白;為父是如何做的你也明白……那為父問你,家族與你父母,孰重孰輕?”

    “孩兒……孩兒明白了!”孔興燮應著,眼中已有了淚花。

    孔胤植欣慰地點點頭,道:“等興弨除掉王笑,為父要親自往濟南一趟,見一見齊王。萬一為父回不來,你記住今天說過的話。”

    “是。”

    孔胤植訓過兒子,方才讓下人去把門外等候的孔興弼與孔貞堪領起進來。又讓管家帶著孔興燮去處理一些家中日常事務。

    看著年幼的兒子那小小的身影走進夕陽裡,孔胤植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笑容,這些日子以來頭暈、乏力、心悸得越來越厲害,他知道自己這身子骨頂多就剩兩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