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祈十弦 作品

第二百四十八章 律令:溶解(二合一)

    並非只是精神汙染……硬要說的話,更像是被“友情破顏拳”或者什麼嘴遁命中,開始真正的反思自己所做的事了。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是錯的。這不是傲慢或是自信,而是他無法接受、更不可能認同“自己是錯誤的”這種可能。

    他如同一隻刺蝟、抱住自己縮成一團,將鋒利的尖刺對準外界。雖然在姿態上看似充滿攻擊欲,但他的本質實際上卻是保守、懦弱而膽怯的。

    因為他的人格原本就不完善。

    安南之前評價他為“巨嬰”,其實某種意義上是對的。

    倒不是因為他的自我看起來像是個巨嬰……而是因為,他的人格原本就不健全。就像是沒有接觸過社會的幼童一般,對世界的理解相當片面、幼稚而激進。

    但如果說,幼童是因為經驗欠缺……那麼灰教授就是先天不足。

    他原本就是被切分出去的人格,是被拋棄不要的部分。他那不接受一切意見的自我保護,正是因為自身的人格並不完善。

    他先天就無法理解什麼是“愛”、什麼是“責任”、什麼是“道德”。他對種族的延續和繁衍沒有概念,因此對孩童與老人完全不在乎;他對社會與國家的存在不以為然,因此他也無法理解遵守法律和道德的重要性。

    他就像是一個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教過,從來沒有吃過癟、吃過教訓的野孩子。他自以為天上地下,沒有任何人比自己更大。

    充斥在他心中的只有憎恨,以及憎恨所延伸出的各種情感。

    嫉妒,憤怒,復仇,遷怒……

    與此同時,他卻偏偏不是愚蠢而無智的。因為他生而知之,從誕生的那一刻就擁有著智慧與力量、他也懂得常識與禮節——他的確有著任性妄為的資本。

    作為古神的分身,也沒有什麼人能阻止他。

    而就在如今、就在此刻。

    灰教授的人格卻突然變得【完整】了。

    機緣巧合之下,安南的法術實現了完全的成功——灰教授所缺失的這部分人格,被安南補完了。

    他那扭曲的、陰暗潮溼的,如同腐臭的洞穴一般的心靈深處,突然照進來了一縷光。

    灰教授的瞳孔微微縮小。

    “我都……做了什麼?”

    他輕聲呢喃著,伸手下意識的抵住自己的額頭。

    他的攻擊驟然停頓。

    停下的並非只是現在的他。

    而是現在、過去、未來……每個時間節點上的,衣著打扮一模一樣的“灰教授”們。

    他們的瞳孔隨即突然放大——一陣莫名的、不可言喻的恐懼襲上心頭。

    如同渾渾噩噩的心靈驟然間變得光明,喧鬧的世界剎那之間變得寧靜。

    他們並不因此而感到幸福和平靜,臉上自然也不可能露出寧靜的笑容。

    ——而是在開悟的瞬間,感到毛骨悚然、脊背發寒。

    就像是剛剛得知、被自己撕碎的彩票居然中了大獎;已經上了高鐵才突然那發現自己坐反了車;或者被自己辱罵的求職人員竟然就是董事長;亦或是在作弊或犯罪時被當場抓獲……

    他們共同點就在於,突然無比清晰的察覺到了“這究竟意味著什麼”。而且他們在此之前,已經隱約有所預感,卻不願相信、不願承認。

    來自另一重思維、另一種視角的世界觀,如雪崩般轟入自己的心靈、自己只能被迫接受並承認它的存在。

    那寒意能從牙齒、指縫、眼底、頸後以及每一處關節滲出。讓人的手指與牙齒情不自禁的顫抖,全身關節發出受寒般的嘎吱酸響,眼前的景象彷彿都變得清晰——世界就如同醉酒後所映出的一般。

    而灰教授所感受到的恐懼,更甚於其十倍、百倍。

    那是將他至今為止的百餘年人生、將他所追奉的一切貶低到一文不值……卻偏偏只能承認“它是對的”時的絕望。

    為什麼——

    這個世界還能有這種解讀?

    為什麼認知與認知之間的差距,能夠如此之大?

    自己之前所不在乎的那些東西,居然有這種意義?他所捨棄的、所忽視的、所踐踏的東西……居然如此寶貴?

    世界的顏色彷彿都被改變了。

    “……我到底、是什麼……”

    灰教授呻吟著。

    他至今為止的三觀不斷破碎著。

    彷彿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他腦海中浮現了出來、然後打上一個大大的叉;而被他拋棄的一切,卻又獲得了價值。

    他的個人意志清晰無比,因此他非常清楚、自己會出現這種錯覺必然是來自於安南的法術;可從另外一方面,他同樣繼承了安南客觀理性、實事求是的思維……這讓他能夠通用順承著安南的三觀,自行推理得出“安南的確是正確的、他才是錯誤的”這種讓灰教授更加恐懼的答案。

    ——自己應該變得更好。

    灰教授同樣繼承了安南向上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