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7章 開出天價
因福伯是明玉宗弟子之故,盧燦對墨門的傳承,瞭解頗多。
戰國末期,墨家三分,相里氏之墨歸秦國,史稱“秦墨”,相夫氏之墨赴齊,人稱“齊墨”,鄧陵氏之墨南遷楚國,史記為“楚墨”。
至此,墨家不僅要面臨沉重的外部壓力,更可怕的是內鬥嚴重。
尤其是在第二代墨門鉅子相里勤去世之後,繼任的秦墨鉅子“腹醇”(黃享組合,打不出來)手段極其狠辣。他不僅聯合法家,為秦國的軍械統一化、軍制改革、攻城要略等方面出謀劃策,對齊墨和楚墨等墨門弟子嚴厲打壓,排除異己,致使這兩家墨門弟子只能偏安一隅苟延殘喘。
隨著秦國逐漸強大,最終一統六國,秦墨遂即遭遇法家李斯一派的瘋狂打壓。
又因為秦墨自身所倡導的思想與秦國當時的國情並不契合,所以秦國君對於這一現象睜一眼閉一眼,最終導致秦墨同樣衰敗。
秦漢之交,楚墨出了個大才黃靖庭,北上咸陽,意欲重整墨門,但最終卻因亂世紛擾,無疾而終。但他還是做了一件事,將弟子分為‘外放靈子’和‘內傳靈子’兩種——外放靈子,弟子不問內務,對外宣傳墨家思想,俗稱法宗;內傳靈子,不問世事,專心鑽研墨家學問,俗稱術宗。
由此,秦漢之交的墨家,又分為兩大主要派系:法宗和術宗,法宗為主,術宗為輔。
墨門術宗,以術求生;墨門法宗,以術求勝。
兩者截然不同。
法宗一心想要重回朝堂,重振墨家思想,為此,他們不惜支持唐末浙東裘甫起義、宋代王小波起義,唐宋以來活躍在南方的白蓮教,也有著他們的身影。
一直到元人南侵,術宗宗主,南宋藩王后裔趙友欽捨棄墨家名號,另立“明玉宗”,掛在全真道統門下。南宋至元初,趙友欽弟子陳致虛,更是成為全真北宗領袖級人物,道號“上陽子”。
趙友欽、陳致虛盧燦都知道,可沒聽說過劉克莊與墨門有牽扯。
回頭給福伯去個電話,興許,老爺子會對這一發現感興趣。
盧燦的手指夾著摺頁,緩緩翻動。
《北斗經》全文不長,只有兩千二百多字,分為兩部分:其一為正文,大約一千八百字;其二為“案”,也就是註釋備註的文字,大約四百來字。
全文為手寫,工整古樸的小篆,落款為“巖夫民伯”。
此人為北宋初年的著名書法家,姓李名建中,自號“巖夫民伯”,曾任太常博士、金部員外郎、工部郎中、西京留司御史臺等職,故而被人稱“李西臺”。
這份《北斗經》應該是李建中任職太常博士時期,為玉局觀所撰寫的“典本”——太常博士歸屬於禮部,而禮部統管的範圍好涵蓋各類宗教。
玉局觀是宋代有名的道觀,請一位太常博士寫典本,合情合理。
李西臺精於草、隸、篆籀、八分,書風秀雅豐腴,時稱“國初第一”。
據盧燦所知,他的存世作品極少,京師故宮中有一件《貴宅帖》;另有《土母帖》藏於臺北故宮,被譽為“十大行書”之一。只此兩件,再無第三件流出。
這兩件藏品,被兩家故宮當成寶貝,平時都捨不得拿出來交流。
沒成想,竟然在蒲華成家又遇到一件!
盧燦當然心動,只是……這東西在蒲家傳承將近六百年,該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讓蒲華成願意出手?
手指壓在經摺最後的封皮,盧燦沉思許久,耳邊傳來蒲華成的笑聲——“盧老闆,這件東西可還入眼?”
這件物品已經不是入眼,盧燦回身笑笑,讚道,“至寶!”
遂即,他向蒲華成擺擺手,兩人往旁邊靠了靠,讓開位置,讓心急如焚的柯嘉遜上手。盧燦一邊摘手套,一邊尋思該如何勸說對方將這件東西轉讓給自己。
想來想去,找不到合適的由頭,索性直接問吧……
將手套撂在會議桌上,盧燦側身半靠在旁邊,笑眯眯問道,“蒲老,這本《北斗經》……”
蒲華成猜到盧燦想說什麼,沒等對方說完,微笑搖頭,“盧老闆,您該不會讓我在蒲家宗祠裡,違背蒲家列祖列宗的意願吧?您還是別提了!”
一句話將盧燦的話堵死。
盧燦尷尬地搓了搓手,不死心,又笑問,“您……不打算聽聽我的條件?”
“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您家盧氏是高門大戶,應該理解我的難處!”蒲華成稍稍遲疑了一下,旋即再度微笑搖頭,語氣依然堅決。
盧燦一直盯著對方的眼睛,剛才那一抹遲疑,被他捕捉到。看來,剛才對方說的是真話——並非不想賣,而是揹負的壓力太大,不敢出手!
搓了搓手,盧燦換了個話題,“蒲老,柔佛蒲氏發展三百多年,現在有不少人口吧。”
這一問題很突兀。蒲華成父子不明其意,對視一眼後,蒲建元笑著回答,“蒲家大院這邊一百多戶,六百多人。此外,散佈在東馬西馬其它城市,大概還有將近千人。”
三百年發展,才不到兩千人口的規模,看來,蒲氏在馬來混得不怎麼如意。
盧燦伸出兩根手指,“我以兩千萬美金……”
兩千萬美元?蒲建元兩眼瞪得溜圓,他知道家裡的寶貝值錢,但依舊沒想到盧燦竟然能開出如此高的價碼!他使勁地攥著手掌,心底既擔心父親真的答應,又隱隱期盼父親答應,矛盾的很!
正在鑑賞北斗經的柯嘉遜也是一哆嗦,這價格,怕是能創下中式藝術品拍賣價之最了吧!記得今年中國書畫拍賣最高價,是倫敦佳士得秋拍時一幅元代王冕的《墨梅圖》,落槌價才三百二十萬英鎊。
蒲華成也有些驚訝,眉頭跳了跳,但依然能板著臉搖了搖頭,想要開口。
盧燦微笑擺手,“蒲老,您且聽我說完……”
“這筆資金,可以用蒲氏家族基金的名義,加入香江會旗下共同基金。這可是香江會在馬來吸收的第一筆資本,後續即便有名額,也不會超過三五名。蒲老,您自己考慮……”
蒲華成眉頭皺成一團,神情第一次變得猶豫不決。
蒲建元蠢蠢欲動……
柯嘉遜眉頭跳了兩下,似乎想要插話,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
無它,盧燦給的太多!
兩千萬美金的天價,還可以說“無價之寶,金錢難以衡量”,可盧燦之後提出的條件實在太誘人。雖然不是香江會理事成員,可香江會旗下的共同基金,同樣名額不多,現如今僅有二十一名,香江佔去將近一半,臺北四名,新加坡包括柯家在內也只有四名,澳洲兩個名額,還有三個名額股東比較隱秘,柯嘉遜倒是知道,北美喬治布希、倫敦的駙馬爺家族和英美石油公司董事戴勒斯家族。
即便香江會共同基金對馬來資本開放,正如盧燦所言,最多不會超過三個名額。蒲家可算不上馬來華裔家族前三,甚至前三十都算不上,怎麼排也輪不到他蒲家!
這就意味著,盧燦不僅為這本經摺送上天價,同時還附贈蒲家一條與香江會共進退的圈層解體,以及長久的生財之道!
就在蒲華成堅守的“家族傳承”搖搖欲墜之際,柯嘉遜笑著勸道,“蒲叔,這東西擱在您蒲家,就是一物件,雖說不上淹沒塵埃,但擱在維文的博物館,才能真正的大放異彩。再說了,藝術品終究是個死物件,家族傳承,講究的是活水淵流。我看……維文的誠意已經足夠,您不妨認真考慮他的提議。”
蒲華成終究還是沒敢當場給出答覆。
不過,他承諾會盡快安排族會,與蒲氏家族的幾位族老商量之後,再給回話。
盧燦微笑點頭,說不上失望。
畢竟這東西蒲傳承幾百年,不只是藏品這麼簡單,已經成為蒲家的鎮族基石——有這東西在,家族遇事不慌……即便自己開出遠超於物品本身價值的條件,可是這件東西,一旦蒲家出手,他們再想收回,沒個幾輩子,想都別想!所以,對方猶豫不決,能理解。
走出蒲家宗祠時,盧燦和柯嘉遜人手一件蒲家藏品。
柯嘉遜選擇的是張廷玉的手卷,花費六十萬新幣,約二十五萬美元,盧燦選擇的是藍瑛的《竹石圖》,留給蒲家一張十萬新幣的支票,也不算空手而回。
兩人匯合被蒲家女眷陪同前去泡溫泉的田樂群、柯曼娜幾女,告辭離開。
送走盧燦等人的蒲華成父子,站在蒲家大院的門廊下,兜著胳膊,都顯得心思重重。
出神三五分鐘後,蒲建元忍不住問道,“爹地……這兩件事……您怎麼考慮?”
他口中的兩件事,其一自然是接受嘉麗服飾的“招安”;其二是轉讓《北斗經》典本。
蒲華成眉頭深皺,想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經書的事……讓你哥哥回來,再請幾位叔伯,一起決定吧。”
蒲建元吁了口氣,他太瞭解父親,既然父親提議召開族會,想來已經動了出手的念頭。
又聽蒲華成繼續說道,“至於……製衣廠的事,我給你舅公打電話,聽聽他的意見。”
說完,輕輕嘆了一聲。
蒲建元的眼神閃了閃,他同樣明白父親嘆氣的原因——外界不知道的是,蒲家從二十年代末,就以“自投附庸”的身份,與黃家結為一體。附庸黃家,換來蒲家安穩發展幾十年,但同樣,作為附庸家族,商業發展上的大動向,必須徵詢主家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