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42、042

    劉解放為什麼這麼著急呢?因為事關重大, 在到處都有可能存在敵特分子的時代,那麼大一艘不明不白的船,就在陽城市悄無聲息的藏了這麼久, 上到陽城市委和革委會,下到平頭百姓, 都是人心惶惶。

    抗日戰爭時期陽城是全城淪陷了的, 鬼子的燒殺搶掠和各種生物毒氣人體實驗, 給陽城人留下血淚教訓的同時, 也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

    也不知道聽誰說那裡頭可是滿滿一船炸.藥, 隨便一個火星子就能把陽城市炸個底兒朝天。膽子小的, 經歷過那個年代的,害怕得整夜睡不著, 囤糧囤油猶如驚弓之鳥。但更多的則是摩拳擦掌, 想要一探究竟。

    當天晚上, 市公安局就來人了, 說是瞭解一下當時的情況,安然和趙銀花作為第一個發現沉船的群眾, 自然也被公安找去問話,還做了一份筆錄。她們都下意識的沒有說是小貓蛋發現的,只說是帶孩子去河邊尿尿,倆人一起發現的。因為她們歷史清白,又有非常正式和穩定的工作, 再加上拖兒帶女的, 公安問了一次就走了。

    接下來兩天,幾乎整個陽城市的老百姓都把注意力聚焦在沉船上,公安為了防止有人偷偷潛進河裡,還在岸邊拉起兩圈警戒線, 可饒是如此,岸邊兩塊長滿荒草的土地還是讓群眾們踏為了平地。

    二華和小華、鐵蛋也被大人們威逼利誘,囑咐再囑咐,必須三緘其口,誰來問也不許說沉船有關的事。

    安然擔心暗害鄭老的人還潛伏在陽城市,會不會跟沉船有關。

    “姨,你說是不是無論誰問,我都不能說船的事兒?”

    “那當然,這可是公安交代的。”

    “那要是親戚呢?”

    “啥親戚?”

    鐵蛋轉了轉眼珠子:“有個女同志昨兒問我,她說她是你妹妹,小貓蛋的小姨。”

    安然一怔,安雅?她怎麼也來摻和這事?

    “但你放心吧,我保密工作做得好,她問也白搭。”頓了頓,小子又說,“我說咋看她眼熟呢,原來是以前給咱們巷子裡賣辣條的阿姨。”

    小貓蛋剛睡醒,迷迷糊糊問,“辣條在哪兒

    鴨媽媽?”一頭黑軟的頭髮被壓得又卷又翹,小胖手揉啊揉,嘴巴先給吧唧上了,眼睛還沒睜開呢。

    安然對鐵蛋“噓”一聲,倆人都不說話,小丫頭這才翻個身又睡著了。辣條這種東西,雖然她已經減少辣椒鹽巴用量,可跟常規食物比起來還是不健康,她現在頂多一個月給他們吃一頓解解饞。

    正說著,小棗兒噠噠噠又來了:“安阿姨,鐵蛋哥哥,你們看見我哥哥沒?”

    “小華哥不是在院子裡嗎,剛還看見的。”鐵蛋站起來指給她看。

    “不是,是大哥。”

    大華不見了。

    趙銀花兩口子都是夜班,要夜裡十二點半才能到家,頭天晚上他們回來,發現大華不在床上,以為他是去哪個小伴家裡睡了,因為他們幾個常在一處玩的,好幾個都要麼父母下放,要麼上夜班,家裡經常有空床,人家一喊,他就去跟他們睡了。

    每天晚上,銀花家的小屋子就跟下餃子似的,再加上男孩子年紀大了,跟奶奶和母親同處一室也不好,所以他們兩口子也不反對,只第二天中午回家吃飯問一聲,昨晚去了誰家。

    可這一次,他們中午回來沒看見孩子,吃晚飯也沒看見,銀花使著三個小的出去找也沒找著,兩口子趕緊跑他常去那幾個夥伴家裡問……人都說兩天沒看見大華了,還以為他回家了呢。

    這才意識到,孩子不見了。

    “小安你幫我看著棗兒,我們帶著二華小華出去找,晚上要是太晚我們還沒回來,你就帶著棗兒睡一晚,成不?”下半年,癱子老婆婆被小叔子接去養老了,家裡沒大人。

    “你放心吧,你們趕緊出去找找看,騎著我的自行車去。”來不及說什麼,趙銀花一家子就出去了。

    晚上,宋致遠終於能安安心心在實驗室待到十一點,回家一看,他的妻子正伏案疾書。

    “回來了,要給你熱飯嗎?”

    “不用,忙你的吧。”他居然把蜂窩煤爐子蓋兒擰開,煤一紅,將她們娘幾個吃剩的番茄炒雞蛋熱了一下,又自個兒下了碗掛麵,拌著吃起來。

    當然,這得多虧他的妻子孜(脾)孜

    (氣)不(暴)倦(躁)地教他,兩年前的宋大工程師連煤爐子都不會用,現在炒菜那些還不會,但下麵條,熱一下剩菜剩飯卻是可以的。

    不過,今晚的宋致遠格外奇怪,嘴巴吃著面,眼睛還總是看著她,若有所思。

    安然把正在寫的信籤紙拎起來:“怎麼著,看清楚,我可沒寫密電,也沒謄抄你的數據。”

    宋致遠一噎,都這個份上了,其實他已經不懷疑小安同志了,因為她說的每一件事全都對上號,而她為他做的事,他也是看在眼裡的。如果沒有她,他這兩年說不定已經幾次被下放了,更不可能擁有現在的進展,這不就是導師說的“賢內助”嗎?

    能給他搞好大後方的女同志,就是個好妻子。

    她做好妻子,“待會兒,我會餵飽你。”

    安然右手一抖,紙上畫了長長的藍色一筆,“你說啥?”

    “到了炕……床上,我會餵飽你。”這樣你就不生氣了。

    安然見鬼似的盯著他,“你是不是被人穿越了?”還是特自負,特自以為是的種馬文男主。

    宋致遠聽不懂這個詞,鄭重其事地說:“我會……”

    “打打打住!”安然把臥室門關緊,“宋致遠你是不是有毛病哦?哪裡學來的流氓話?”

    宋致遠摸了摸鼻子,嚥下嘴裡的麵條,才慢條斯理的說:“我也覺得怪怪的,以後不說了。”鬼知道,他耳朵都紅了。

    安然忽然靈光一動,這傻子怕是不知道“餵飽”是個啥意思哦,鐵定是跟著姚剛那莽夫學的,忽然壞笑著問:“哦,你好好說說,怎麼餵飽我?”

    宋致遠一噎,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發生那種關係。”

    “不是,你以為只要發生那種關係,女同志就一定很滿足很開心了嗎?”

    “不然呢?”

    安然女士正襟危坐:“男同志很容易得到滿足,機械運動就可,女同志卻更在意技巧和質量。”

    宋致遠點點頭,表示聽懂了,可下一秒他又問:“這就是你不願跟我發生的原因嗎,嫌我技巧不行?”

    安然笑,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雖然記憶中僅有的幾次他確實沒任何技術可言,

    但……“既然你這麼在意,那有機會我教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宋致遠有點點氣餒,他能聽懂她的言外之意是“今晚不想教你”。

    而下一個問題是:“你的技巧誰教的?”

    安然似笑非笑:“夢裡學的,誰你就別問了。”省得你不舒服。

    這一夜,宋致遠和鐵蛋躺在鋼絲床上,雖然覺著妻子沒說實話,他不僅好奇在“夢裡”她遇到別的男同志了嗎?還好奇,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唯有苦難能讓人迅速成長,她從一個懦弱、膽小的女孩變成如今這樣自信、潑辣的女魔頭,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那夢裡的他去了哪裡呢?為什麼會讓她一個人經歷苦難?

    身為丈夫,他第一次覺著,自己或許並不合格,而這才是她不願接納他的原因。

    ***

    第二天一早,安然給三個孩子每人泡了一碗熱乎乎的麥乳精,每人一根灌了雞蛋的油條,吃得那叫一個香,小棗兒從小到大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早餐呢,居然悄悄把油條裝兜裡,想留著回家給媽媽和哥哥們吃。

    可把安然心疼壞了,這孩子別看耿直耿直的,可平時要是給她個桃兒梨子啥的,她都是啃一半,留一半回家,跟她媽媽一樣,是個非常非常棒的女孩。

    當然,她三個哥哥也不錯,雖然調皮得要死,但要是誰給了個吃的,那是一口捨不得吃,要拿回家跟媽媽妹妹分享的。

    趙銀花兩口子,昨晚壓根沒回來,找了一夜,凌晨兩點才從老家回來。

    “怎麼樣?找著沒?”安然迫不及待問。

    趙銀花眼睛紅紅的,眼圈黑黑的,惡狠狠地說:“沒,他要野,就讓他死在外頭吧。”

    安然知道這是氣話,這年頭又沒網吧,他沒介紹信也住不了招待所,要麼就是在誰家,要麼就是露宿荒郊野外,“對了,他最近有沒有反常的地方?有沒跟你們吵架?”

    “反常倒是沒有,我忙著上班,有也不一定知道。倒是他爸前幾天打了他一頓,因為偷車軲轆的事兒,但那我覺著是該打!”

    要是因為自己做錯事,父母揍一頓就離家出走,那這樣的孩子還真不用心疼。想到這個可能,趙銀花也硬了

    心腸:“他要走就走吧,我不管了。”

    安然知道,當媽的不過是說氣話,當即也不說什麼,下午跟辦公室打聲招呼,跑市公安局去了一趟,請嚴厲安幫忙留意一下,萬一抓到打架鬥毆的孩子啥的,先通知她一聲。怕這孩子嘴硬,不肯說父母是誰,不肯說住哪兒,到時候公安查不到籍貫只能當盲流處理。

    “姨,我姨父開車出去啦,是不是去打撈大船啦?”鐵蛋興奮得不行,他早就跟小夥伴們吹過牛了。

    那艘大船啊,只有他姨父能撈上來。

    安然其實也好奇,他會用個什麼法子,反正下午單位也沒什麼事,她跟陳媛媛打聲招呼,抱著小貓蛋就往河邊去。

    此時的清水河岸邊,已經擠滿了人從眾,安然帶著孩子壓根擠不進去,乾脆找個遠點兒的地方,正好有塊高地,娘倆眼神好使,雖然聽不清說啥,但能看見他們的動作。

    “爸爸,爸爸!”

    只見宋致遠穿著一身普通的藍色工人裝,頭上戴著頂紅色的安全帽,又高又挺拔,站在一群公安中間,那叫一個醒目。

    當然,專心致志的宋致遠是不可能聽到孩子叫他的,他拿著直尺在圖紙上比劃著,負責此次打撈工作的是市公安局和水利局,還有幾個穿軍裝的是附近軍區的。守了一個禮拜,其實已經人困馬乏。

    劉解放為了表示“幫手”是他找來的,一個勁強調:“這是我們廠的宋工程師,我讓他來試試,死馬當活馬醫吧。”

    軍區的人不認識宋致遠,只是看不慣老油條在這兒混了一個禮拜想不到辦法,覺著宋致遠怕不是也跟他一丘之貉?頓時說話語氣也不好:“趕緊的別磨磨唧唧,要怎麼辦咱們聽著呢。”

    宋致遠抬頭,看了他一眼,不說話,繼續寫寫畫畫。

    軍區來的人是個團長,名叫孫志祥,以脾氣火爆聞名,讀的書也不多,最看不慣的就是磨磨唧唧娘們兮兮的男人,就跟訓那些新兵蛋子似的,吼道:“老王你們還能不能行了,找的什麼人,半天憋不出個屁來!”

    公安局王局長也不認識宋致遠,因為他整天待實驗室,不善交際,還真是沒啥名聲。“這位同志

    你倒是快點啊,咱們這麼多人等著呢。”

    劉解放這人吧,他狡猾,他官迷,但也有個好處,就是愛面子,自己帶來的人被人這麼呼來喝去的,不就是不給他面子嗎?當即就笑面虎似的說:“哎呀王局長孫團長,你們都想了些什麼辦法?不會是啥辦法也沒想,就等著咱們宋副廠長來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