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第99章 江風寒露(六)

    楊婉想起昨晚那個赤著下身,躺在自己身邊的人,忽然渾身一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想再勸鄧瑛看開。

    不論鄧瑛想做什麼,楊婉都決定不再質疑“值不值得”這個問題。

    反之,她自己看不開了,筆墨裡戰一場不是不可以,現代社會里的楊婉,本來也是學術圈裡的孤鬥士,回到六百年前又怎麼樣呢,她還是楊婉,還是那個寫《鄧瑛傳》的楊婉,比起當年的學術圈,這座人聲鼎沸的京城更加熱鬧複雜,鄧瑛不能張口,那能不能讓大明喉舌替他張口呢?

    楊婉閉上眼睛,樓上的風吹拂著她的臉頰,雨已經停了,人群的聲音清晰而統一。

    楊婉取下頭上步搖朝著那個站在堂門前高談的周慕義擲去。那人被砸中了肩膀,停下高談喝道:“誰!”

    楊婉站在窗邊揚聲道:“我啊。”

    她說著挽了挽耳發,“周先生,人言可畏,文字需敬,你不畏前者,也不敬後者,實為讀書人之恥。”

    周慕義走出人群,“你是誰。”

    楊婉低頭看著他,“你們口中那個侍奉閹人的女子。”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抬頭高聲罵道:“只有娼妓才肯侍奉閹人,你恬不知恥,拋頭露面於我等面前口出狂言,還敢傷身負功名之人,我等非報了官,將你枷了示眾。”

    “去呀。”

    楊婉平吐出二字。

    將才說話的那個人卻怔住了。

    楊婉偏頭道:“有嘴誰都能說話,可你們說出來的話,你們敢負責嗎?敢兌現嗎?就算我是娼妓,又如何?你們不也亦狎妓取樂為雅嗎?怎麼你們就比閹人高貴了?”

    “你……”

    那人幾乎被氣得背氣。

    楊婉打斷他道:“我知道,我如今說的話,在你們眼中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我還是想再說一遍。”

    她說著凝向周慕義,“周先生,人言可畏,文字需敬,您張口落筆之時,請三思您的身份,不是每一個人,穿上襴衫便是儒生,有人身披一張文人皮,卻因為吃多了狗肉,人九換了一個狗頭。”

    她說完,自顧自地笑了一聲,轉身朝窗後去了。

    樓下的眾人議論了起來,“這女子……是誰啊。”

    “這還看不出來嗎?那個楊婉啊,以前許配給了張家的兒子,北鎮撫司使張洛,結果後來做了東廠廠督的對食。”

    這話一出,四下一片唏噓。

    接著便有人喝罵:“恬不知恥,真是恬不知恥!張家真該把她領回去關起來!”

    人群隨聲符合。

    楊婉靠在牆上聽著樓外的聲音,低頭笑了笑,抱臂自語。

    “鄧小瑛,你可真能忍。”

    鄧瑛此時正站在白府門前,頭頂忽然一陣針刺般的疼痛,他不得以抬手去摁壓。

    覃聞德見他臉色發白,忙道:“我看不必再等了,這白府就沒有開門的意思!”

    “別慌。”

    覃聞德回頭看了一眼鄧瑛的腳踝,“督主,您剛才就已經站不住了,咱們等了這麼久,算是仁至義盡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