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第58章 獨住碧城(四)

    “他一而再再二三地壞乾爹的規矩,咱們司禮監按在地底下的事,如今全部擺到了他內閣的值房裡,內閣已經能趕在乾爹的前面,跟主子薦人了。”

    姜尚儀點了點頭,“女兒明白,若干爹覺得恕不得,就當女兒將才是不懂事。惹您不快,女兒跟您請罪。”

    何怡賢擺了擺手,“罷了,你是第一次對乾爹開這個口,怎麼樣乾爹也會給你這個面子,你出去的時候叫他起來吧。一併告訴他,他若不想再受這樣的辱,就將工部那件事,好好地對我交代清楚。”

    “是。”

    姜尚儀應了一聲,低頭又向何怡賢碗中夾了一快糟肉。

    幾個人又坐著說了一些宮裡的閒話,不多時,天已有些擦黑。

    姜尚儀從正堂內走出來,徑直朝鄧瑛走去。

    “鄧廠督,老祖宗讓您起來。”

    “是。”

    鄧瑛輕聲應過,方撐地試圖站起來,不遠處的兩個廠衛見狀,忙趕過來攙扶。

    鄧瑛站直身子,鬆開兩個廠衛的手向姜尚儀揖道:“多謝尚儀解圍。”

    姜尚儀道:“我並非為你解圍,而是不希望,我尚儀局的人因為你而與司禮監結怨過深。”

    她說完,對鄧瑛身旁的兩個廠衛道:“你們先退下。”

    廠衛道:“我們是督主的人,憑什麼聽你一個女官的,要聽我們也聽楊掌籍的。”

    鄧瑛側身道:“不要無禮,先退下。”

    廠衛聽他這樣說,這才退到了宮道上。

    鄧瑛忍著疼朝後退了一步,再揖道:“尚儀恕罪。”

    姜尚儀蹲身回禮,而後方道:“鄧廠督,尚儀局在我手裡,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司禮監在老祖宗手裡也是一樣。宮中千百張口,除了要吃飯之外,也要經營家族,我們都是苦命的人,否則也不會把自己鎖進來,既然進來,那便是要為外面的活人爭一口氣。你把司禮監的財路全部斷掉,有沒有想過,會有多少人恨你。”

    鄧瑛聽完垂首應道:“鄧瑛明白。”

    姜尚儀嘆了一口氣,“我是一介女流,目光短淺,你若覺得我說沒有道理,就當我沒有說過。但楊婉是個很聰明的人,她看事情看得很細,也很透。拿捏要害,招招精準。我很喜歡他她,現而今她還收著收斂著,我很擔心,她日後也會跟你一樣,被自己的聰明害死。你要明白,宮裡什麼樣的人都容得下,就是容不下過於聰明的人。”

    這番話說到這裡,才真正見到了底。

    鄧瑛和姜尚儀都不知道,所謂的“過於聰明”其實並不來自於現有的文明,是後人對前人的綜合性思考,批評性定性。這種“聰明”從一開始就是高高在上的。然而,它的優越性只是存在於精神層面,事實上,它根本“生不逢時”,只會帶給楊婉獨坐高臺,與人結緣而終究無果無望之感。

    她之所以收斂,是因為歷史的厚重感還沒有完全被人的鮮活壓過去。

    而“活人”碾壓“故紙”的契機在什麼地方呢?

    五月初一,楊婉一直在等待的“鶴居案”終於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