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仰見春臺(五)

    李魚跟他傳達完鄭月嘉的話後,難免也調侃了一句,“你若要尋個娘子,我看只有尚儀局的女使配得上。”

    鄧瑛沒接這些話,把藥放到箱櫃裡,關門點燈,之後脫下已經被雨水淋透的袍衫和鞋襪,身上乾燥了,卻反而覺得比將才在雨中還要冷。

    李魚在門外問他,“你裡面還有炭嗎?我想著天還沒黑透,想去惜薪司碰碰運氣,看還能不能支領。

    鄧瑛走到門口應道:“二月了,惜薪司現下還供炭嗎?”

    “有門路啊。惜薪司的掌印是我姐姐的對食相公,心疼我姐姐得很,我姐姐能揪著他耳朵罵他,我這兒過去跟他說一聲,他敢不給,再說,都是吃宮裡的,陛下燒剩的星子,偷偷給我們給一點又不算什麼事。”

    鄧瑛聽完笑笑,“你去吧,我不大用得上了。”

    李魚在門搓了搓手,“那成,你若覺得冷了,找我便是。”

    說完踩著雨坑子,噼裡啪啦地跑遠了。

    鄧瑛在床榻上坐下,低頭解開側帶,重新換了一身中衣。

    天時還不算太晚,他不想那麼早睡下,便隨手從鄭月嘉送來的書裡隨手抽出一本,攤到膝上看時,見是《千字文》。

    這是內學堂的啟蒙書,主要教閹童識文斷字。

    貞寧年起,朝中的文書來往量很大,識字宦官的人數,還不敷內廷二十四衙門的需求。

    所以內書房一直在試圖增補翰林院的講學官。

    但這畢竟是一種比較扭曲的師生關係,翰林院中的清流大多不想把自己牽扯到內廷裡面去。直到白煥奉詔,親自入內學堂給閹童們講學,又把楊倫也一道薦進去之後,無人應詔的現象才逐漸好起來。

    鄧瑛手上的這一本是白煥在內書堂做講學的時所用,上面的批註不算多,但每一處都寫得很詳實。那字和白煥的性情相似,一看就很費功夫,雖然極小,但筆力到位,一點也不潦草。

    鄧瑛把燈挪到手邊,曲臂撐著下顎,一頁一頁地翻讀。

    外面雨下小了,護城河裡的水漲得很高,流聲越來越洶湧。

    燈油見底的時候,外面忽然想起了敲門的聲音。

    鄧瑛以為是李魚回來了,壓下書本抬頭朝門口道“門沒掛栓。”

    站在門口的楊婉手上抱著了一堆東西,即便鄧瑛說門拴沒掛,她也騰不出手去開門,索性背過身拿屁股一頂。沒想到門“砰”地一聲撞到了牆上。

    “這什麼門啊。”

    楊婉自己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吐槽。

    一邊說,一邊倒退著進去,找了一處空地,把手上的一堆瓶瓶罐罐全部放下,這才發現坐在床榻上的鄧瑛渾身僵硬地摳著身下褥子。

    他身上的中衣雖規整地繫著,但外面卻鬆鬆垮垮地罩著一件夾絨袍子,被褥蓋去下身大半,腰處卻有一節汗巾沒有遮住。

    鄧瑛看清了楊婉的樣貌,坐在榻上愣了半刻才回過神來。

    發覺自己衣冠不齊,又不敢大動,猶豫了半天,才僵硬地把放在膝蓋上的書慢慢挪到腰前,暫時遮住令他尷尬的地方。

    楊婉看著鄧瑛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年紀一大把還不要臉的老色(和諧)批。

    “這個……”

    她想解釋,沒想到竟不自覺地吞嚥了一口,要命是隨著她這一聲吞嚥,鄧瑛竟然也跟著咳了幾聲。

    絕了,老色(和諧)坐實,這下直接不用解釋了。

    楊婉拍了拍自己的臉,趕忙蹲下身子去理地上的東西,掩飾道:“你這麼早就睡了嗎?”

    背後那人的聲音也是一樣的錯亂。

    “我還沒睡。”

    著趁楊婉蹲在地上的空擋兒,繫好了袍帶,又把被褥壓到腿下攏了攏。

    如果說鄧瑛從前拒絕和旁人私近,是為了守禮,那麼如今他排斥私近,是害怕被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