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仰見春臺(三)

    楊府的正廳裡放著一尊白玉雕成的玉牡丹。

    張洛身著喪服,獨自站在玉牡丹面前,一言不發。

    他給楊倫留了餘地,並沒有帶著錦衣衛大張旗鼓地進來,但即便如此,正廳內的丫鬟不敢當他是楊府的客人,沒有一個人上前來過問茶水。

    自從他升任北鎮撫司使,這幾年死在他手裡的人實在太多了。

    京城裡的官員但凡提到張洛,都不肯多言語,能迴避則迴避。好在他素來不是喜歡交往的人,雖然做事不留情面,但也不給人留門路走,到也省去了很多人攀附他的心。

    久而久之,地方上的官員給他取了一個江湖諢號,叫他“幽都官”。一旦在自己的地境上遇上他,就得做好披枷帶鎖下詔獄,赤身裸(和諧)體過鬼門關的準備。

    不過據說張洛對自己的母親卻是頗為孝順。

    張洛的母親去世得很早,臨去之前,和楊家定下了張洛和楊婉的親事。

    雖然這幾年張家在京城平步青雲,張琮入閣,張洛掌管了半個錦衣衛,有很多世家都很想與張府結親,小門第的人家,不惜把自己的女兒送來與他做妾,但張洛聽都不聽這些事。

    要說他對楊婉是什麼態度,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想過。

    楊家出了一位內廷的娘娘,溫柔識禮,在後宮的聲譽很好,楊婉也是自幼被陳氏教養在深閨,從來不在外人面前拋頭露面,張洛至此還沒有見過她。

    不過他在宮中見過寧妃楊姁,是一位有著含情目的風情佳人。

    聽說楊婉和楊姁長得很像,那也就應該是個美人。

    “張大人。”

    張洛抬起頭,楊婉正穿過洞門朝正廳走來。

    穿堂風流入二人袖中,他身上的麻衣厚重全然吹不動,而她身上的綾羅卻翻飛若蝴蝶。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吩咐,侍立的家人都站得很遠。

    她過來的時候,竟也是一個人。

    “楊婉見過張大人。”

    她低頭向張洛行了一個禮,腰上一雙芙蓉玉墜子隨著她的動作扣響,耳邊玉珠輕搖。從容顏和身姿上看,的確是與宮裡的寧妃相似。

    “楊婉?”

    張洛抱臂挑眉。

    “嗯。”

    楊婉直起身,忽又發覺自己儀態沒端穩,正猶豫要不要再行一個女禮,誰料想張洛冷笑一聲,一把解下腰間的配刀,反轉刀身,刀柄即抵在了楊婉的下巴上,只輕輕一挑,楊婉就被迫仰起了頭。

    張洛低頭打量了楊婉一陣,手指忽然往邊上一帶,楊婉的臉竟猛地一撇

    她脖子上本來就有舊傷,這一下痛得她差點叫出來。

    張洛收回刀,冷冷地看著她,“我不為難你,讓楊倫見我。”

    楊婉忍著疼站直身,“大人來這裡是為了我與大人的婚事,即便大人有什麼訓斥,也算不得為難我。”

    “你說什麼?”

    張洛逼近楊婉,他身上的素麻上,藏著很厚重的靈堂佛香,和他周身寒氣格格不入。

    “再說一次,讓楊倫見我。”

    楊婉轉過身,“你既來見兄長,為何要帶錦衣衛的人。”

    “北鎮撫司問訊朝廷官員,自然有北鎮撫司的規矩。”

    楊婉回頭。

    “你要問什麼?”

    張洛眸光暗閃,朝她又逼了一步,“我要問的是朝廷官員,你是府中女眷,當迴避。”

    “是要問他縱我私通鄧瑛之事嗎?”

    張洛一怔,“住口。”

    楊婉笑笑,“就這麼聽不得那兩個字?你審他,不如審我。”

    “放肆。”

    張洛壓低聲音,“你見我毫無慚愧之態,你是認為你沒有犯錯是嗎?”

    楊婉搖了搖頭,“即便我犯了過錯,大人也不該洩憤在我兄長身上。”

    “妻不做,你要做囚?”

    他說完一把扼住了楊婉的喉嚨,手臂往前一推,便將楊婉抵到玉屏上,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楊婉的頭碰到玉屏的瞬間,他的胸口也猛地刺入了一根銳物。他低頭一看,見竟然是一根銀簪子。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出手時同時去反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