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喋喋 作品

第六百一十三章 最終

    連吳家自己都說,上官睿有心魔,因著葉千蓉從前對他的苛責,讓他對妻族十分警惕,無論如何葉不肯分給吳家半點好處。

    好在上官睿一星半點緋聞也都沒有,吳家人上下打聽了,真是沒有,心裡也能踏實了些,畢竟孩子孩在,有孩子什麼都好說。

    鄭振鐸回來宛城,跟上官睿兩個人又說要喝酒,可上官睿都拒了,只說不如喝茶。

    兩個人於是喝茶談天,許多往事也沒料到竟成了這個模樣,鄭振鐸卻說:“我早覺得你會繼任大帥,因為除了你之外,別的任何人到了這個位子,對天下人來說都是一場禍事,他們沒人關心普通人到底是怎麼活的,只有你還關心。”

    上官睿關心是因為他經歷過,沒有經歷過的人自然是很難感同身受。

    這樣說了好一會兒話,鄭振鐸說:“我本來以為你是找我喝酒,後面我們少不了還要打起來,可你找我喝茶,這後面也打不起來了。那些圖紙是靜之畫的,她跟我說讓我別告訴你,我問為什麼,她說她覺得虧欠你很多。”

    上官睿的心中有軟肋,此刻一下子被戳中。

    他從前怎麼會相信她變了,她始終都是當年江城的那個小姑娘,她知道虧欠,知道感恩,不是什麼都不在乎。

    她在意過,他就不算是全輸。

    鄭振鐸還想說話,上官睿卻說:“要不是我答應過她再也不喝酒了,我真是情願現在我們喝醉一點,再打起來也行。”

    鄭振鐸看他,這才知道上官睿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答應過這種事,正要問為什麼打起來,那邊上官睿已經繼續說。

    上官睿自己苦笑:“不然讓你看見我眼圈紅了,這才尷尬。”

    鄭振鐸看著上官睿似真是有一層水光,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震驚。

    那一年在校園裡面遇到傅靜之,不過就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又有些家國情懷,看起來很是尋常,以為上官睿也是一時興趣,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成了這樣。

    吳家在外面盯著鄭振鐸一舉一動,可鄭振鐸這人真是聖人一個,一點問題都找不出來。

    這些細碎的事很快就都戛然而止,因為外敵入侵。

    因為是從北到南,北面節節敗退,有人說上官睿本來就大權在握,又有洋人的支持,一定是要趁亂起事。

    上官睿卻是第一時間發了聲明,通電共同抗敵,服從北面調配。

    戰局節節敗退,北面政權南遷,上官睿也勢力收縮在南邊自己家族最核心的地界,戰局開始進入僵持拉鋸狀態。

    海城是上官睿從前所從來沒來過的地方,也是上官霖的老家,社會各界踴躍捐款,上官睿接見社會各界代表,全國一致抗敵。

    有人捐了40萬元之巨,震驚了內外。

    聽說是海城的富戶,從海外回來,近年來經商有道,跟西洋人做生意賺了不少。

    只是到了接見的時候卻不見人,上官睿問起來,旁邊海城商會會長說:“阿一是這樣的,不喜歡這些場面,說是怕見人,少帥不要怪罪她,她愛國的拳拳之心是真,只是性格就是這樣。”

    雙方戰事在江城附近陷入僵局,死傷無數,鄭振鐸死守,上官睿親自過去坐鎮,以如今他的身份早不用再上去衝鋒,身邊人都勸他別再去這樣冒險,可他不聽。

    最缺糧的時候,有人捐了5萬擔糧到前線,上官睿問了是誰,只說是寧城富戶捐的,上官睿留了心要人去查,發現還是海城的那個阿一。

    到底還是守住了江城,戰事又緩和了些。

    表彰先進的時候,上官睿要親自上臺去給這些戰鬥英雄頒發獎章,其中一個笑的格外燦爛,上官睿走到跟前,那人立正行軍禮:“二少好!”

    旁的人急忙提醒:“什麼二少,這是少帥!”

    上官睿看著那人筆挺的身子,跟他差不多高,頓了一下才驚覺這人竟然就是小丁。

    當年那個身量未齊的孩子,長大了許多,竟然入了伍成了還立了功。

    那一天晚上上官睿大發脾氣,聽說是跟葉慧有關,卻不知道是什麼事,上官睿也沒有打電話給葉慧,這事就這樣過去。

    只是那一夜上官睿在辦公室裡又是未眠,第二日身邊還多了個新的副官,就是小丁。

    又到寒冬臘月,上官睿驅車前往建城港視察防務,夜裡又讓小丁開車去了港口邊的山上。

    徒步上山就看見傅譚氏的墓碑被人擦拭的光亮乾淨,墓碑前放著一束鮮花,就是最尋常的白菊,可是激動的上官睿手都打顫。

    祭拜過後匆匆下山去山下的醫院找王大夫,王大夫卻說:“冬日送寒衣是老傳統,是我前日上山祭拜的時候一起擦了墓碑,送了花,靜之早去了南洋。”

    一顆心這樣提起來又都落空,那滋味極為難受。

    驅車回去的路上很是熱鬧。

    建城港口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又恢復了往日繁華,到了晚上一條街都是熙熙攘攘,許多小攤販都在街邊擺攤。

    路過一個攤子上官睿讓司機停下,自己下車過去買東西。

    攤子賣的是甜糕,上官睿其實一直不貪吃甜,只是甜糕跟其他的都不一樣。

    他往甜糕攤子走,甜糕攤子那裡站著一個青灰色長衫的男子,戴著個大沿氈帽,正跟攤主說:“要一份小的。”

    那聲音壓的很低,似有若無的飄到上官睿的耳朵裡去,上官睿整個人都是一頓,聽著她說話,看著她消瘦的身形,想信又不敢信。

    信是因為覺得就是她,不信是因為太久了,久的都已經是忘了是多少次覺得路上的人是她。

    他有時候覺得全都是幻覺,唯一真實的就是自己再也尋不到她。

    又覺得她是不是出了什麼危險,一個女人要在這世道活下去並不容易。

    然而等那人轉身過來,所有的猜測全都被打破,他覺得自己不可能看錯,自己也沒有暈掉,自己看著面前的人,看著她熟悉的眉眼,就算是男裝打扮可也是過於清秀,一眼就被他認出來。

    那人轉身過來,手裡拿著甜糕,一抬頭看見上官睿也是一怔。

    有多少個擦肩而過才能這樣巧的遇到對方。

    上官睿一動不動,因為疑心自己是在做夢,怕是一動這夢就醒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要的國泰民安裡面,有她的安。

    他盡力去保全的太平裡面,有她的太平。

    最後是傅靜之唇角有些勉強似的翹起來一絲:“上官,好久不見。”

    這一聲好久不見好像穿越了重重的時間和空間才飄到了上官睿的耳朵裡面。

    上官睿看著她,卻說不出一句同樣的好久不見。

    過去三年,三年他在煎熬,每一刻他都在想如果是能再見到她會是如何。

    她卻這樣雲淡風輕,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旁邊有人叫她:“阿一,買好了嗎?好了我們回去了。”

    傅靜之看著他,上官睿不知道是詫異還是平靜,畢竟都已經是見到她,再知道她是阿一好像也沒有什麼。

    無論她是誰,都是一樣是他的傅靜之。

    這一點不會變。

    然而過來的是一個男子,高高大大,問傅靜之:“阿一你怎麼了?這位是?”

    傅靜之看著上官睿說:“一位朋友,很久沒見竟然在這裡見到了,你先回旅店等我,我跟他說兩句就過去。”

    那男子看上官睿,上官睿也看向他。

    上官睿這一身打扮,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也都看得出十分富貴,只是因為燈光昏暗沒能認出這就是如今的少帥。

    “我去那邊等你,等你們聊完我們一起回旅店。”那男人有些警惕的盯著上官睿,最後是說。

    傅靜之手裡拿著甜糕,站在甜糕的攤子前面,這樣跟上官睿相見。

    總讓人想到很多年前的事情,很多年前,他們也是在這樣一個甜糕攤子前面一起相顧無言,互相猜測對方的心事。

    “帶孩子出來了麼?年節我應該包個紅包給他,報上登的孩子真漂亮。”傅靜之往車子那邊看。

    上官睿卻是直問:“你心裡是不是有我?”

    傅靜之說:“這麼晚了孩子應該早睡了,怎麼還會帶出來,我問的唐突了。”

    上官睿說:“我找了你許久,你在海城,我也在海城,可你不肯出來見我,鄭振鐸守江城,你捐五萬擔糧食卻說是別人捐的,你是躲著我,傅靜之我找你,可你躲著我……”

    傅靜之扭頭看向別處,壓低聲音只說:“我們不是早就說了再見了麼,你不是喜歡後悔的人,我也不是。”

    上官睿卻問:“你為什麼躲我?”

    傅靜之有什麼道理要躲著他?他一樁樁一件件如同剝絲抽繭知道許多事,每一件都讓他的心上如同刀子攪動一樣的痛。

    她卻躲著他。

    傅靜之略一低眉,才是又說:“我們現在都已經各自成家,不用再解釋了吧。”

    上官睿定在當場半天說不出話來,難受至極。

    剛剛那個男人走出來他就有這種預感。

    傅靜之從來不缺人追求,三年了,三年時間可能更多事都變了。

    可他沒變。

    上官睿說:“我沒成家,我的妻子只有一個,叫做傅靜之,我跟吳家聯姻,只是名義掛著。”

    傅靜之臉上有些疲倦:“你是不是已經把孩子忘了……”

    上官睿說:“那孩子不是我的,我沒跟任何人在一起,才不過三年,我以為我要等十年,三十年,才三年我有什麼等不起?”

    傅靜之站著沒動,看著他。

    上官睿問:“你去掃墓了是吧?”

    傅靜之不回答。

    上官睿說:“我在墓碑上留的字你也看到了,傅靜之我喜歡你不是三年,也不是一時興起,我人生裡面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喜歡你,從前喜歡,現在也喜歡。”

    傅靜之扭頭看向一邊。

    怎麼能沒看到……

    第一年回來掃墓時候就已經看到了,許多事一下子就想得明白,可是那又如何?都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的事情不用想。

    當初沒有發生的事情,在後面也不用再說。

    上官睿說:“你教我該怎麼放過你?我沒辦法,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傅靜之看著他說:“可我沒愛過你。”

    上官睿從上衣的內袋裡拿東西出來,是一張紙,上面畫的是武器設計圖,他攤開跟傅靜之說:“這是你畫的,可你從沒跟我提過。”

    傅靜之不說話。

    上官睿又說:“李慕南死了,死於槍殺,你別拿他當藉口。”

    傅靜之唇動了動,到底沒說話。

    上官睿說:“我出了危險,你從建城港回宛城是為了救我,在你心裡,我比你的命更重要,傅靜之在你心裡,我是最重要的。”

    可也是在那一次,傅譚氏意外身死。

    那邊車子那裡小丁下車看過來,看見傅靜之,試探著叫了一句:“小小姐?”

    可是不敢過來,只站在一邊。

    傅靜之終於開口:“如果那時候是是我死了,我可以,可是不是,是我母親去世了,上官睿,是我母親去世了。”

    小丁在一邊聽的冷汗都從脊背上冒出來,可是不敢說話。

    傅靜之說:“你給我一條活路好嗎上官?就當是因為我愛過你,全都為你考慮,你給我一條活路。”

    她在海城的事情被上官睿知道,上官睿只要願意就能像掐死一隻螞蟻一樣掐死她。

    傅靜之扭頭那邊的男人:“還有人等我,我先走了。”

    說著就往那邊過去。

    上官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旁邊小丁看著傅靜之走,急忙是說:“少帥,這不過去攔麼?”

    上官睿扭頭看過去,傅靜之跟那個男人一起往旁邊的巷子進去。

    能一起來祭拜的人一定是很親密的人。

    上官睿站在這裡,開口跟小丁說:“來日方長。”

    江城的阿一,還有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一切都來日方長。

    他總能重新找回她的。

    他曾經跨過千山萬水,也曾經步步為營,從前那麼多阻礙他都度過了,如今這樣他一定能找回她的。

    他知道他能。

    他一定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