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染衣 作品

第一百六十三節 氣話講氣話聽

    說到這,老張又嘆了口氣:“饒是如此,有騾馬也比自己走回來安心。不少兄弟在山上負傷,連牛車、騾馬也未見,拿步槍長矛為杖,相互攙扶著走回來的!不走運的,路上遇到小股土匪,連性命也保不住!俺也下地走了幾日呢,如是躺了幾日牛車,實在是不堪忍受,所幸雖然體有傷損,手腳總還皆全,便自己下車來走。路上無處歇息,只得和衣而眠,臥在老百姓家的當院裡,鋪些稻草胡亂睡些個。”

    “阿張哥便是如此走到了梧州?”畢承有些不信,雖然牛車的速度已經很慢,但也並非一個傷兵步行的速度趕得上的。在準治安區,掉隊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就不說土匪了,當地的瑤俍之類的少數民族對他們的敵意也並不低,落單的傷員幾乎沒有隻身安返營地的可能。

    老張卻很坦然地點點頭:“掐指算來,俺躺了兩日牛車,勉強捱到了望的見城牆的去處,適逢一列傷兵,正捱著疼痛行軍,便下車同他們一併趕路。倘若不憑杖,叫俺們走兩步也難,總算護送隊人人都有長矛,便拿長矛予我當個柺棍,這次緩緩行路。只咫尺之遙,竟又走了一日。此間百姓,可從未聽聞過什麼‘兩管五改’,凡我軍過處,必有衛生員四處做‘消殺滅’。雖不可謂不盡心。然而傷員走得緩慢,幾里路就要走上半天,不能按時到得宿營地。只能沿途借宿,有時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能有個破廟遮雨就算不錯了。縱有幾個衛生員,亦已累得東倒西,哪裡還顧得上消毒滅蟲!因而每晚都是蚊蚤孳生,叮咬得人人安寧不得。俺來此地時,好賴小命猶在,問起一併上車的幾位兄弟,卻知送來時還能喘氣的,不過只剩兩員了。這四五日間,除了俺一人步走而來,另一人途中改乘貨船,其他四人竟未能有一刻下車,直搞得這太平車穢臭不堪,鋪得稻草都叫屎尿膿汁浸得滿透……至於乘船那位兄弟,亦未得免,行船雖快,卻也顛簸不輕,更不意艙中竟還有老鼠,送來沒幾時便高燒不退,悄沒聲地死了……”

    畢承也嘆口氣:“同志們負傷時之所在距離此地甚遠,又無就近的衛生所可去……”

    “故此說,還須速速將這些頑匪俱各剿清滅淨了,方是正經!”老張呷了口熱水說道,“待得來日元老院恩澤廣佈,處處皆是通途、處處皆有醫院,也免得我等再遭此災殃了。只可憐這些早早躺進了骨灰盒的兄弟……”

    出於衛生考慮,沒有能力把犧牲將士屍體完好後送的聯勤系統採納了衛生部門的建議,陣亡烈士大多就地安葬,送到醫院後不治身亡的,則火化後統一送到翠崗。

    “活著比什麼都強。”老張感慨地說,“忍耐幾日,就能回家了。”

    畢承對回家倒是並沒有多麼大的興趣,他是個光棍漢,父母親人一個都沒有了。能勉強稱之為“家”的,是工廠集體宿舍裡的一張床鋪而已――自打他當了兵,這床鋪大約也早就分配了其他人。如今想來竟是無家可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