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2 節 之歸:太子妃逆襲記(二)

    三弟是宮女的孩子。一直以來我們兄弟都忽略三弟的存在,因為他沒有母妃,整天髒兮兮的不討人喜歡。父皇也不喜歡三弟,我從沒聽他提起過這個弟弟。

    可這個小髒鬼突然成了母后的孩子,比我地位還要尊貴。難道我要眼看這樣一個遠遠不如我的皇子做太子嗎?

    我不服氣。母后也不服氣,她時時與父皇講三弟的壞話。父皇本來就不喜歡三弟,更不願意立他為太子了。

    可父皇也沒有立我為太子。我還有四弟、五弟和剛出生的六弟。他們都有可能得到父皇的喜愛。不可以,這絕不能發生。

    蕭家的女兒進宮來了。母妃一臉興奮告訴我,她是太后娘娘內定的太子妃。「如果她執意要嫁給你,你不就是太子了?」母妃滿眼放光。

    我感到驚訝。我堂堂天家之子怎麼能靠女人的關係取得太子之位?那也太屈辱了。

    我去太后宮裡請安時遇見了那蕭家姑娘。她生得不算極美,但高傲的眼角常洩下令人微顫的寒光。她穿一襲紅裙端坐,不知怎的就有母儀天下的端莊之態。我走上前去,她目不斜視,就像沒看到我一般。

    「你不向本皇子行禮?」我有些生氣。打小宮裡還沒有人膽敢這樣不敬我。

    「未使人通報就貿然進入,難道這是君子之禮嗎?」她依然端坐讀書,眼神從未挪開。

    我更生氣了,「你小小一介民女,有什麼資格與本皇子講君子之禮?倒不如講講君臣之禮,就這樣還想做太子妃?我看隨便一個宮女都比你的禮儀周全。」

    她把書放下看向我,忽地笑了。我從未見過女子那樣明媚而張揚的笑容,一時間竟有些慌張———或是羞怯,我不肯承認。可下一秒她便一字一句盯著我說:

    「皇長子殿下是在質疑太后娘娘的決定嗎?既然殿下覺得民女不配在這裡住著,那自可回了太后娘娘讓民女去做宮人,而不是在這裡仗勢欺人,無理取鬧。」

    我滿臉漲紅,一時竟想不出如何反駁,逃也似的離開了懿寧宮。走出老遠我依然覺著臉頰滾燙,心裡卻越發不平靜:難道她不曉得以後很有可能做我的妻子嗎?為何對我這般無禮?

    我討厭蕭玫安。

    我沒有聽母妃的話去和她培養感情。相反,偶爾幾次見面我們都互相譏諷,鬥得不可開交。每次我都氣得半死,甚至回去悄悄想著等她嫁給我以後該怎麼折騰她解氣。

    不對,這樣無禮的人有什麼資格做太子妃。我氣惱地想著,卻不受控制紅了臉。

    我們都長大了。我整日忙著學習成為文武雙全的皇子,而她被太后拘著學掌宮之道。我被父皇越來越喜歡,那時候我覺著,太子之位勢在必得。

    我開始對弟弟們動手腳:六弟早夭,五弟七弟年紀尚小十分調皮,我略施小計,這調皮就變成了頑劣,他們紛紛在闖禍後被父皇早早封王就藩,封地都遠在邊疆;而四弟是個奇葩的人物,身在皇室,他和他母妃卻一心想著出塵:聽聞真妃娘娘入宮前便一心求佛了,生下四弟後便出家修行,連帶四弟也全無俗世之心。我悄悄送四弟入寺,等父皇找來,四弟已經剃度完畢,氣得父皇直說沒有這樣的兒子。

    可我卻沒注意,向來事事矮我一頭的三弟暗中勾搭上了蕭家。

    蕭玫安把我放走四弟的事情捅到了父皇那裡。朝中也聲勢浩大求立嫡子。大概從未想到他最喜歡的兒子會暗中算計兄弟,盛怒之下父皇封我為長沙王,趕我就藩。

    一切都完了。

    我眼見著鄭履珩被封為太子,眼見著他娶回了我念了整個少時的姑娘。眼見著他被父皇重用,眼見著他羽翼豐滿。

    我恨太子,我恨蕭玫安。

    我聽說太子妃小產,太子又納了一位才貌雙全的美人。我聽說這位美人生下了兒子,被封為太子側妃。而太子妃失寵了。

    而我此時在長沙王府中無所事事,夜夜笙歌。她的不快只能為我添一筆茶餘飯後的談資,當作我和屬下喝酒時的笑話。

    我才沒有擔心她,才沒有。爛醉時我自言自語。

    我沒有娶親。我一心復仇大業,無暇兒女情長。或者說,我再沒有見過那般張揚的笑。

    直到我見到胡麗喬。

    她是江遠胡家的旁支,現任家主的堂侄女。江遠胡氏人丁寥落,所以她自小被接到主支撫養。那日她隨伯父伯母來王府赴宴,看到我時對我一笑,我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我告訴胡家家主我想要她來侍候。胡家養旁支女本就是為攀龍附鳳,這一把能攀上王府自然穩賺不賠。我白天把她帶在身邊,教她以色侍人,教她皇家陰謀;晚上送回胡家,為了掩人耳目。

    父皇去世了,彌留之際也未曾召我一見。

    我那好弟弟登基了。

    他居然沒有把蕭玫安立為皇后。

    聽到這個消息我笑得不能自抑。蕭玫安,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她怎堪如此折辱?她怕不是會立時自盡吧,我對麗喬笑道。

    她沒有自盡。她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我本應幸災樂禍的。

    「王爺不高興?」麗喬替我研墨。

    「沒有,並沒有。」我不耐煩擺手。

    「是因為那蕭貴妃?」她瞧不出喜怒,只覷著我的神色。

    「什麼蕭貴妃,她早些死就好了。」我賭氣一般道。隨後我意識到不對,趕緊調整神色:「我們不談她,麗喬,我只心悅你。」

    鄭履珩果然大辦選秀。父皇,這便是你的好兒子,熱孝未出一年就忙著擴充宮廷了。我對月默唸,隨後回頭,「麗喬,時候到了。」

    我給了她最烈的毒藥,是我從苗疆一位蠱師手裡高價得來的。「他的子嗣一個不留。麗喬,等我登上皇位,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可我最終漏算了一步:她會將情敵的孩子視如己出。

    麗喬失敗了,敗在她手上。

    坐在宮正司和她面對面時我就曉得一切都不可能翻盤。她向來曉得斬草除根,我和我母妃一個都不會留下;即使我有子女,也不會改變什麼。我看著她那張因為憎惡而扭曲的臉,突然笑了:勝了我又如何,這些年她何嘗好過?守著那樣的夫君,她又如何能好過?

    我諷刺她:「被心愛之人害死了孩子又貶妻為妾的滋味不好受吧?看著情敵生兒育女和你丈夫恩愛兩不疑感覺如何?蕭玫安,就算你能救回來鄭衍銘又能如何,他又不是你的兒子。等他坐上帝位,太后是誰?我若是周氏,到那時便一道懿旨令你殉葬。噢不對,你還未必能活到鄭履珩死的那天呢,你說是不是?」

    她只冷冷回我:「我能不能活到聖上駕崩那天誰也說不準,但你是一定活不到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我還想問,當年,你當真沒有一絲一毫想過嫁與我?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會像他一樣愛上旁人,不會像他一樣寵妾滅妻,你有沒有想……

    「娘娘!娘娘!解藥找到了,就在長沙王府密室裡頭!」

    一切都晚了。問不問又如何呢?你以後的道路,我是看不到了。

    02.番外 happy ending?

    我從皇后位子上退休第三年,西狄終於平定,三哥帶兵將回朝慶賀。此刻,天下太平,國威大振,我難得徹底歇下來享受退休生活。

    「娘娘,娘娘!」那天我閒來無事正在教幾個女孩打絡子時,突然見澄玉一臉緊張跑進來,隨後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語:

    「娘娘,皇……先皇回來了。」

    什麼?我當即扔下半成型的絡子,不顧女兒們驚異的目光疾步離開。門口漣玉也一臉緊張跟上我,低聲道:

    「人是在西南角肅順門發現的,當時正在跟守門的老中人說自己是天子爺……還好被咱們的人發現了。也不知道是怎麼溜進內宮的,怕是裡頭還有親信。」

    「關鍵是朝中大人們有沒有知道這回事的,後頭還得查……現在人在哪裡?」

    「在宣室殿後殿押著。」

    「皇上還不知道吧?」

    「哪兒能啊娘娘,皇上現在在勤政殿拜佛,送去宣室殿就是不叫皇上碰面。」

    「太后呢?」

    「太后病著,尚未稟報。」

    「先不要告訴太后,一切由我處置。」我說著挑起簾子進入宣室殿。

    我轉頭向殿內看去,只見一個衣著破舊、鬍子拉碴的男人轉過來看我,「玫安……」

    我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彷彿我早已不認得這位三年未見的夫君,然後突然聲嘶力竭地大笑起來,直笑得淚水不斷爬過臉龐:

    「哈哈哈哈……鄭履珩!你居然還活著……你居然還活著!」

    澄玉漣玉急忙一左一右扶住我,以防我因為過於激動摔倒。鄭履珩倒極為平靜地嘆了口氣,聲音極為滄桑:

    「玫安,朕也沒想到還能再遇到你……這三年朕也是九死一生才回到京城。你不必……不必過於激動。」

    怎麼,他竟以為我是歡喜再見他的嗎?我伸出手顫抖著指向他,卻只能笑而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聽他繼續道:

    「這一路朕也想通了許多事……人常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朕三年來也算吃過許多常人所不能忍受之苦,忍不下時,就想太祖皇帝當年冰天雪地被埋於死人堆下,幾乎茹毛飲血存活下來的壯績……聽聞如今已立了新帝?」他看我一臉驚異,竟笑了笑擺擺手:「放心,朕不會問罪於你。如今朕早已想明白許多,當年朕生死不明時,你們立新帝也好震懾胡虜。」

    我笑容早已不在。已經到這種地步,他竟還以為皇帝寶座會給他留著?他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我驚得說不出話來,只由他繼續說下去:

    「朕這一路多虧許多人照拂,特別是許由,若不是他朕怎能進入內宮。待朕復位之後,準備設右中書令授官給他,讓你兄長也替朕幫襯一下朕的恩人……還有烏瑪。」他面色逐漸柔和起來,伸手拉住一女子。方才我竟沒看見他身邊還有一個身著長袍、披頭散髮的少女,她面露驚恐,一手護住肚子一手被鄭履珩拉著走上前來:「當初朕傷重幾乎就要死在西北,幸虧有烏瑪一家救助。朕見她柔情似水,服侍朕又極為周到,就把她帶在身邊,如今已是有了身孕。」他極溫柔地看著她,「朕打算冊封她為莊妃,以慰一路隨行之功。」

    簡直是一場天大的笑話。我終於忍不住,指著他冷笑:「你在胡說些什麼?如今新皇即位三年,朝政穩固,至於你,」我因為報復的快意而聲音發顫,「先皇禦敵而亡,至今已有三年。鄭履珩,你已經是個死人了!還做什麼美夢?」

    「什麼?」他雙眼圓睜,微張開嘴茫然地望著我:「玫安,朕與你夫妻十餘載……」

    「別叫我玫安!」我暴躁打斷,「蕭玫安已經守寡三年,你還當……十六歲初嫁於你的那個玫安嗎?」我湊近他,笑得有些筋攣,「如今只剩下皇上的嫂嫂裕華皇后,你是誰?鄭履珩,你不會真以為這宮裡還有人等著你回來吧,你的妻妾,你的母后,都巴不得你早就死了呢!」

    「你……不會的,母后不會的……」鄭履珩眼神空洞地顫聲喃喃,我一甩袖子,再不給他胡說的機會:「拖下去處置了吧,注意聲響小些,別被人發覺了。另外,你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仔細掉腦袋。」我揮揮手,兩旁立刻衝上來數人按住鄭履珩,不等他驚呼就塞住嘴巴綁縛起來。他目眥欲裂,拼命瞪著我——然後就被強壯的侍衛狠狠按住頭拖了下去。這是我對我夫君最後的印象。

    「不必稟報懿寧宮了,母后心軟。去把那個許由逮起來審,還有哪些黨羽,一併抓起來。」我揉了揉有些痛的額頭,看向那個驚恐萬分渾身顫抖的女子。隨行鄭履珩三年,又有了身孕,按理說是不該留了。可我到底有些不忍,罷了,好歹與她說明白。

    「烏瑪……是麼?事情就如你所見一般。你腹中孩子的父親是個昏君,差點將國家葬送於西狄之手。你是邊疆的人?京城是留不得你了,若想活命,我可以差人把你送回家去,但這孩子是不能要的;若捨不得孩子……你心裡清楚。自己選吧。」

    那女孩怔怔地望著我,一時令我疑惑她是否能聽懂我說的話;哪知下一刻她竟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

    「娘娘小心!」漣玉急忙撲到我身前,卻見那女子毫無襲擊旁人之意,徑自捅向自己的脖頸。

    血流如注。透過那緩緩倒下的女子,我彷彿又看到當年初入潛邸青春活潑的周琇言。我走到她的屍骨前,似是問她,又像自問:

    「周琇言,葉婕妤,還有你……他就那般好,讓你們一個個都為他丟了性命?」

    兩旁下人上前收拾屍骨血漬,我則掩面與澄玉漣玉離開。一路上我的腳步都有些虛浮,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大夢,夢中我與心上人相識相知,隨後我遭到他背叛傷害,最後我親手殺了那負心漢。恍惚間我又看到新婚之夜被挑起蓋頭的自己,幸福,甜蜜……

    不止她們,還有我。我當年又焉不是願為他付出一切的人?

    「娘娘小心,」腳下一絆將我驚醒,澄玉正一臉擔憂望著我。我苦笑:「我才三十多一點,卻好似一輩子都過完了。」

    願來生,不要珠玉綺羅,不要權勢尊位,只願有一知心人,三餐四季,此生足矣。

    如此簡單的心願,可惜此世無望了。

    03.番外蕭雯

    one

    從入宮起,我便一直覺得姑母不喜歡我。

    我把這種感覺告訴父親,父親卻說姑母是我的親姑母,又沒有親生子,絕不可能討厭我的。「雯兒,姑母與我們是一家人,我們都屬於蕭氏。」父親篤定地說。

    我卻並不這樣覺得。雖然姑母沒有親子,但她對幾個公主,對皇長子、皇四子、皇五子,尤其是對我內定的未婚夫皇三子,比我親厚多了。

    姑母心底裡屬於姓鄭的,我肯定地想。但我不敢與父親說,因為他一定會責怪我胡言亂語。

    說實話,我一向很崇拜姑母。教導我的嬤嬤曾經用極為欽佩的語氣和我說過姑母當年由太子正妃屈尊貴妃,卻在短短兩年鬥倒周氏廢后重回皇后之位的輝煌事蹟。「換成旁的女子那早就垮下去了,哪還有娘娘這般精神氣呀。」嬤嬤一臉崇拜地說道。

    我也崇拜。若是我受這樣的屈辱,早就氣瘋了,哪還能忍到先帝厭棄周氏那天。

    不過我更崇拜先帝崩後的姑母。皇上很尊重姑母,雖然姑母只是他的嫂嫂。事實上,朝政基本上都由太后和姑母拿主意,而太后因為身體原因越來越懶怠政事,所以姑母是這朝廷的實際控制人。

    「這便是你們蕭氏女兒的職責。」我和父親說起時,父親告訴我,「嫁入天家,適時扛起應當的責任,保證蕭氏一族的榮耀——這是你姑母做的,也是你應該做的。」

    我很樂意承擔這樣的職責。從小,我就對做中書令馳騁朝廷的父親極度嚮往。蕭霆蕭霽可以參加科舉換得功名,而我身為女子,只有入宮這一條道路。

    但是我感覺姑母一點也不想我做她的兒媳婦。而且,她的養子也不想娶我當王妃。

    我說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皇三子,鄭衍銘。他是母后最愛的兒子,也是我未來的夫君。當年入宮時父親說,我要早入宮與皇三子培養感情。我由姑母親自教養,就等於和皇三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將來他定會重我愛我。

    父親想得挺好。可我壓根兒不和皇三子待在一塊,哪門子培養感情呀?

    事實就是,鄭衍銘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鄭衍銘。

    two

    我十三歲那年發生了一件大事:當了四年牽線木偶的皇上下旨封皇三子為太子,然後退位修行去了。我那未來夫君登基做了皇帝。

    而我,依然什麼都不是:不是準皇后也不是準皇妃,毫無名分地賴在姑母的懿寧宮裡——姑母已經升職當太后了,先前的太后成了太皇太后,也住在懿寧宮。

    我開始沒覺得什麼,照樣該吃吃該學學。反正新帝才十四,皇子成親都要等滿十六歲,這還早呢;可父親不願意了,他跑去催促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