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2 節 誰的手又是乾淨的呢

    33

    薛才人一臉愕然的看著小宮女,滿目震驚,「秀朿,你在說什麼?你這是何意?」

    名喚秀朿的宮女爬到薛才人身邊,拉著薛才人的衣角,「主子,是您讓奴婢扮成侍衛給冷宮裡的人送有毒的飯菜,也是您讓奴婢扮成黑貓,去嚇劉妃娘娘,以致劉妃娘娘小產。」

    「主子,奴婢已經都交代清楚了,您還是儘早招認,求皇上從輕發落吧!」

    薛才人不可思議的看著秀朿,她的神情不似是假的,這讓我開始有些懷疑。

    「劉妃娘娘的小產並不是因為受驚所致,你還有什麼沒交代清楚的,再藏著掖著,即刻拉到司正殿,交給司正大人嚴刑拷問!」宋可人怒目圓睜,厲聲說道。

    她若不提,我便也忽視了此事,宋可人的心思當真細膩。

    秀朿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又低下頭,「奴婢只是聽薛才人的吩咐扮成黑貓嚇唬劉妃娘娘小產,旁的奴婢也不知曉,許是薛才人使了別的法子,奴婢確實不知曉。」

    「秀朿!你是本宮的陪嫁丫鬟,自小便跟著本宮,服侍本宮十幾載,你今日為何要汙衊本宮!」薛才人的胸膛上下起伏,喘著粗氣,額上冒著汗珠。

    她似乎是病發了,我慌忙讓人請來太醫。

    皇上擺擺手,攔住了要求叫太醫的漣芝,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走到薛才人身邊,來回打量,「人證物證俱在,你還不招認嗎?」

    「臣妾沒做過的事,臣妾如何要招認,難怪剛剛有侍衛來搜宮,臣妾竟是不知臣妾身旁的宮女,有這般心思,勾結他人來陷害臣妾。」薛才人臉上滿是不忿,帶著仇恨般的看著秀朿。

    皇上似乎也有些猶豫,轉頭看向秀朿,「你們主僕二人一個招認,一個否認,既然你說是你的主子乾的,那你主子為何要如此做?」

    確實,薛才人這些年的光景甚是淒涼,即便是想爭寵,為何要害身在冷宮的我,和劉妃肚子裡的孩子,我同薛才人並無任何交集。

    「三年前,圍場狩獵,主子小產,還受了重傷,分明是劉妃娘娘故意動手腳,致使主子的馬受驚失控,才會如此,主子一直記恨著劉妃娘娘。」秀朿說的振振有詞,確也有幾分道理。

    那年狩獵我並未在場,只知道此事發生時,除了劉妃,再無旁人在場。

    我看向安婕妤,眼裡帶著詢問,她搖搖頭,也並不知情。

    聽到秀朿提起三年前的事情,薛才人眼裡的光黯淡了一下,整個人頹了下去。

    「那風良人呢,為何要害風良人。」皇上追問道,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這個,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或許是因為風良人還是皇后時為難過主子,主子一向記仇,即便是我們下人做錯了一件小事,主子也會狠狠責罵。」秀朿眼神閃躲,講的有些顛七倒八。

    我抬頭看向皇上,我心裡隱隱覺得薛才人不是背後主使,可這宮女是薛才人的陪嫁丫鬟,薛才人在宮中也甚少往來。

    「臣妾的孩子,是劉妃害死的,是她拿石子砸臣妾的馬,才會讓馬受驚,臣妾,臣妾甚至都不知腹中也有皇嗣,他還那麼小,連人形都沒有,就這麼沒了,臣妾真的好不甘啊!」薛才人頹在地上,喃喃自語,臉上佈滿了淚水。

    「這三年,臣妾沒有一日不思念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他若還在,已經會喊臣妾孃親了吧?臣妾告訴風良人,是劉妃讓臣妾的馬受驚,可風良人在查問後,向著劉妃說話,臣妾的孩子,便白白死了,臣妾沒有一天是不恨的。」

    「臣妾恨劉妃,恨她讓臣妾沒了孩子,恨風良人,恨她不能為臣妾做主,可臣妾最恨的是自己,連有喜了都不自知,若臣妾知曉自己有喜,斷然不會去圍場狩獵。」

    「可臣妾,從未想過要害別人,臣妾更沒有讓秀朿去下毒,扮黑貓。」

    殿內沉寂良久,我細細回憶,依稀想起,當時似乎有薛才人說的這般事,

    因著太后不喜薛才人母家低微,薛才人笨拙不討喜,所以即便她有喜,太后也不會讓薛才人誕下皇嗣。

    加之回宮後,劉妃因策馬覺著身體不適,請了太醫,太醫說劉妃有喜,且當時的宮女們都說未見著劉妃向薛才人的馬扔石子,劉妃也不承認,這事在太后的示意下便不了了之了。

    沒想到此事竟成了薛才人心中的執念,這些年她閉宮不出,想來也是因此。

    可她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下手,為何偏偏等了這麼多年。

    劉妃有喜時,因著策馬狂奔,動了胎氣,胎像一直不穩,日日吃保胎藥,足足在床上躺了六個月才誕下小公主,她若想報復,那時便可下手,何需等到今日。

    薛才人也一直不肯承認她謀害皇嗣,毒害妃嬪的事情,皇上多番詢問她到底是如何害的劉妃小產,她一直不肯說,但人證物證擺在面前,即便她不認,也是證據確鑿。

    皇上下旨,薛才人謀害皇嗣,毒害后妃,降為庶人,打入冷宮,秀朿當場杖斃。

    臨拖走時,薛才人還在叫冤。

    我同安婕妤對視了一眼,和皇上跪安後便離開了。

    走在路上,安婕妤開口問道,「此事,當真是她所為嗎?」

    「皇上既已開口,那便是她所為。」我別有深意的看著安婕妤。

    「那便是連你都不信的了。」安婕妤理了理鬢間的髮絲,「此事既已了了,該去同劉妃說一聲,宋可人可要一同去?」

    安婕妤詢問著身旁的宋可人,她想了想開口說,「去看看劉妃娘娘也好,便和姐姐們一同前往罷。」

    走在去劉妃寢宮的路上,我心裡對這位宋可人的讚歎更多了一些。

    她心思這般細膩,斷然也是不會信的,但她很會察言觀色,該說時說話,不該說話時安分守已,是個識趣兒的。

    去時已是正午,劉妃便讓人傳了膳,她那雙眼腫的比杏仁還大,只是見我們這麼多人,即便她無心用膳,也不好讓我們餓著肚子陪她坐著。

    她強打著精神,招呼我們用膳。

    「娘娘,昨日的事情皇上已查明,是薛才人所為。」安婕妤盛了碗湯給劉妃,將事情經過緩緩說與她。

    劉妃聽後忍不住淚流,「冤孽,冤孽啊!」

    我給劉妃遞上帕子,輕輕順著她的後背。

    「三年前的事情,當真非本宮所為,本宮不擅騎術,才開始薛才人便將本宮遠遠甩在身後,我同她隔著幾匹馬的距離,她的馬忽然受驚,發了瘋似的在圍場亂闖,差點也和本宮的馬撞上、」劉妃想起往事,滿臉可惜。

    「事後,她一直說是本宮拿石子砸中她的馬,才讓她的馬受驚,可那樣遠的距離,又是在馬上,本宮如何能有這本好本事。本宮以為此事便這麼過去了,竟不知她一直記恨在心中,還害了本宮的孩子。」

    劉妃掩面而泣,她哭的這般傷心,我們也無心用膳,寬慰了她幾句以後便不再叨擾,各自離去。

    我思索著想討些皇上的歡心,便去了御膳房。

    我的廚藝還算精湛,平日太后甚為喜歡我做的糕點,甜羹,皇上似乎還從未嘗過我的手藝。

    福才人也正在御膳房,看著灶上的火,聞著味兒是碗白玉湯。

    白玉湯湯底濃白,需小火慢燉四個時辰,福才人應當是一早就來了,想來也是為了趕在皇上午睡醒時送與皇上。

    「娘娘怎的也來了,這後廚油煙味重,仔細燻著娘娘。」福才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同我行完禮,淺笑著說道。

    福才人掀開蓋子,看了一眼湯底的顏色,又讓內侍監加了些柴火進去。

    「福才人不也親自來了,我不過是做些糕點,哪比的上福才人用心思,這白玉湯最講究火候,差一刻都失了味道,福才人這般辛勞,皇上定會明白。」我自顧自的走到一旁,拿出麵粉,並沒有因為福才人給皇上備了湯便離開。

    「臣妾本就是粗鄙之人,苦役房的活又苦又髒,臣妾做慣了,這點活對臣妾來說算不得什麼。」福才人坐到一旁,搖著扇子。

    無關痛癢的寒暄了幾句,我忙著手中的活,不到半個時辰,便制好了桃花糕。

    我細心的將桃花糕放進食盒,離去時,一個小宮女撞到了身上,約莫著才到我的胸口。

    「你這婢子,怎的這般不長眼,如此橫行莽撞,你的主子沒教過你規矩嗎?」秋杉走上前,厲聲呵斥道。

    小宮女立馬跪在地上,「給主子請安,是奴婢不長眼,衝撞了主子,主子恕罪。」

    我正想開口讓她起身,福才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臣妾自己便是宮女,沒做過主子,教不好宮裡的奴才,風良人若有不滿,也是臣妾的不是,要罰便罰臣妾吧。」

    話中帶著刺,是想指秋杉剛剛在暗諷她的出身嗎?

    我內心冷哼一聲,面上卻不顯,「哪兒的話,不過是不小心罷了,起來吧,下次當心些就是。」

    34

    「秋杉,送去和安殿給李年,吩咐他不必提起是本宮送去的。」我看了一眼那個小宮女,走出去一段距離以後對秋杉說道。

    秋杉抱著食盒,有些奇怪的看著我,「主子,您為何不親自送去。」

    「既然福才人準備了白玉湯,本宮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我拿著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已經入秋了,天氣還是悶的緊。

    福才人花了這般心思,我的這點心意同她比起來,便是算不得什麼了,再往前湊,豈不是給自己找難堪。

    「那為何不讓李司事同皇上說糕點是主子親手做的?」秋杉滿臉疑惑。

    我笑了笑,充滿神秘的同她說,「本宮自有用意,快去吧,早些回來,院裡的桂花開了,等你回來一同摘些桂花,釀桂花蜜。」

    榮恩殿中栽了幾顆桂花樹,這幾日桂花盛開,滿院都是桂花香,我不由得想起幼時在家中,同母親一起釀桂花蜜,做桂花糖糕的時候。

    待桂花蜜釀成,帶些給母親也是甚好。

    回到榮恩殿,我撇見門口放了只箱子,似乎有些眼熟,隨口問道,「霍驥,何處來的箱子?」

    霍驥是內侍局新送來的內侍監司事,先前鸞鳳殿的宮人皆被遣散,皇上重新冊封了我的位分,內侍局便送了些新人過來。

    除了我的兩個貼身宮女,還送來一個內侍監司事霍驥,一個近身宮女覓露,兩個灑掃宮女,兩個雜事內侍監。

    這些人裡,少一半都是皇上的人。

    「回主子的話,是皇上命人將鸞鳳殿裡主子的東西都送來。」霍驥彎腰說道,滿臉的討好,我怎看怎不喜。

    許是面相不好,我瞧著總覺得他心思不正,平日也甚少讓他在跟前晃悠。

    我打開箱子,裡面是先前搬離鸞鳳殿時,我收拾出來的細軟,多是進宮後的賞賜,大多是太后賞的。

    「搬進去吧。」我淡聲吩咐道,瞧見上頭放著個小瓷瓶。

    小瓷瓶裡頭是先前蘇子顏用剩下的雪蠶粉,我想著這是給皇后的賞賜,我既已非皇后,自也是不配拿著,便一同封進了箱子裡。

    那時,我親自給箱子上了封條,這會子封條已經沒了。

    安婕妤說皇上看到手鐲後去鸞鳳殿坐了坐,這封條應當是皇上撕下的。

    我拿出小瓷瓶,緊緊抓在手裡。

    他瞧見了,卻沒有拿走。

    旁的東西都放進了倉庫裡,其實我也甚少用著,這些年也是放在倉庫裡頭落灰。

    漣芝備了些油紙鋪在樹下,正好,秋杉也回來了。

    折了幾根樹枝下來,我同她們一起,不停的敲打,桂花洋洋灑灑的落下,正正好的掉在油紙上。

    「你倒是好興致。」安婕妤從門口進來,笑著說道。

    我放下樹枝,領著安婕妤往屋裡走。

    坐在榻上,我拿著帕子擦乾淨手上的灰,安婕妤屏退下旁人,從袖子裡拿出一封書信。

    「我父親只是個言官,官職也不高,能查到的就只有這些。」安婕妤把書信遞給我。

    我用小刀劃開信箋上的封蠟,取出信紙,是白相養的門客和白相黨羽的名單,足足有兩頁紙。

    我小心的收好,感激的說,「大恩不言謝,我這般境況,也便是你,還肯幫我。」

    「你也別謝我,白相這些年在朝中的勢力愈發多,若想有前程,必得先巴著白相,我父親不願蹚這躺渾水,一直未有出路,倘若真能扳倒白相,也能讓我父親沾些光,我不只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安婕妤看了看窗外,已近黃昏,晚霞透過窗,將屋子都照的通紅。

    白家三代為相,百年世家,其中的人脈關係盤根錯節,先前白家一直是本本分分,雖為丞相,做事卻十分低調,所以先皇十分器重。

    直到白敬入朝為官後,行事高調,大肆資養門客,結黨營私,背地裡沒少做賣官鬻爵的事情。

    朝中的言官大多都是白相黨羽,尤其是位高權重的幾位,都是白相黨羽,以白相為尊,像安婕妤的父親這般不肯與白相為伍的,都被白相及其黨羽打壓。

    先前給母親的回信裡說,父親之所以沒有撤退,是收到皇上的聖旨,駐紮在邊塞外,以做震懾。

    營地屢次遭受敵軍偷襲,最後一次時敵軍來偷襲時,父親下令全軍後撤五十里,他先帶兵撤離,結果發現大部.隊沒有跟上,有幾支部.隊的將領帶著將士同敵軍纏鬥,最後全軍覆沒。

    二十萬大軍出,十萬大軍回,皇上震怒。

    其中大有蹊蹺,皇上在出徵時就已同父親叮囑,此戰以打探敵軍實力為主,能戰則戰,不戰則退,待來日準備充足再踏平敵軍。

    而皇上給父親的聖旨明明就是撤退,到了父親的手中,便成了駐紮,中途有人調換了聖旨。

    父親首戰大敗,他定然就不會輕易再戰,在幾次騷擾摸清敵軍實力後就已打算退兵,即便皇上下令攻打,以父親的性子,若此戰必輸,他不會讓將士白白送死。

    父親說過,戰爭難免有死傷,可開疆擴土,也要先保住將士們的性命,不能讓幾十萬大軍為了一己之私,或是為了開疆擴土而去打必輸的戰爭,但若是敵軍來犯,不戰至全軍覆沒,沒有一個敵軍能踏進大御半步。

    調換聖旨的人肯定是對父親十分了解,知曉以父親的性子不會盲目聽從皇上的旨意,讓將士們送死,即便皇上要治罪他抗旨不遵,父親也寧願用自己的一顆頭顱,換幾十萬將士們的性命。

    而撤退後,父親發現手中的聖旨被換成了撤退的聖旨。

    有人兩次調換聖旨,為的就是讓父親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聖旨再次被換,父親的話就成了空口白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父親先前收到的聖旨是被人調換的。

    父親更是懷疑,沒有後撤以致白白送死的幾支部.隊,也是收到了假軍令,讓他們前去迎戰。

    這般膽大,這般瞭解父親的人,只有白相。

    只要父親倒了,白相就可以在皇上身邊安插自己的人,將他的黨羽送到皇上面前,讓皇上重用。

    如此,這朝中再無人能和白相匹敵,就連皇上,也會變成白相的傀儡。

    皇上不會不知道只要父親倒了,白相就會一家獨大,但皇上急於掙脫太后的掌控,因此還是乖乖配合,將父親治罪,讓風家一夜落魄。

    不過白相的如意算盤也沒有成功,他推舉給皇上的人,皇上只是隨意的安排了個閒散的職位,沒有重用,反而皇上重用的是先前父親的部下,對皇上忠心耿耿,不屑於白相為伍。

    皇上何等聰明,培植了幾方勢力,相互制衡,並沒有出現白相所想的局面。

    不過白相在朝中的地位依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人能撼動。

    我不知曉皇上是否知曉白相的所作所為,但白相這些年的勢力增長,皇上還是有所忌憚,才會培養多方勢力,同白相制衡。

    「只是,白相在朝中獨大,又根基頗深,如今風家也是這般境況,你當真要與白相為敵。」安婕妤一臉擔憂,拉過我的手。

    我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讓她安心,「就是因為如今的風家已是一無所有,才無所顧忌,絕地,才能求生。」

    此事不急於一時,沒有一擊致命的把握,我不會輕易出手。

    「你打小就聰明,我這年長你幾歲,都是白長了,哪有你的腦子好使,便聽你的。」安婕妤如此說道。

    我也看了看窗外,秋杉和漣芝正在收地上的油紙,將桂花倒在竹筐裡。

    「我正想著釀桂花蜜,你便來了,倒是來得巧,等過幾日釀好了,給你送去。」我讓覓露把小廚房裡的桃花糕拿來,這是下午在御膳房做的,拿了些給皇上,還留了些帶回了榮恩殿。

    「嚐嚐。」

    安婕妤放進嘴裡嚐了一些,皺了皺眉,「你的手藝還是這般好,只是這裡頭的桃花蜜嘗著味道不同了,許是御膳房偷懶。」

    「等來年我們自己制些,紫園的桃樹甚好,這果子甚甜。」我也拿起一塊,左看右看覺得有些不妥,這顏色似乎不同了。

    我掰開桃花糕,中間的桃花蜜微微泛著黃。

    我皺起眉頭,桃花蜜明明是嫣紅色,怎會帶著橘色,下午在御膳房時,我記得清清楚楚那罐子桃花蜜是嫣紅色。

    「等等。」我立馬拍掉安婕妤手中剩下的桃花糕。

    放在鼻下嗅了嗅,聞著是濃厚的桃花香,再仔細聞,似乎有一些鐵鏽味。

    「去傳太醫。」我喚來覓露,沉聲吩咐。

    安婕妤的神色也變得緊張了起來,「怎麼了?」

    「我瞧著有些不太對勁,你方才吃了大半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連忙問道,擔憂安婕妤的安危。

    安婕妤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才說道,「好似沒有,可你這一說,弄得我有些緊張,感覺渾身都不舒服。」

    過了一會,太醫來了,我讓他看看桃花糕有無問題。

    太醫拿起桃花糕,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掰下一點點,放進嘴裡嚐了嚐。

    35

    我和安婕妤十分緊張,一直盯著太醫,等他開口。

    良久,他才把糕點放下,緩緩開口,「回主子的話,這糕點中確實被人摻了東西,東株,少量服用不會致命,食用後會出現昏厥,視物不清等症狀,如果長期服用,會導致失明,神志不清,慢慢死亡。」

    「這糕點變色也是因為摻了東株的原因,東株在加熱後,放置一段時間,會呈現黃色。」

    安婕妤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讓人端來漱口盆,不停的扣吐,嘔出剛剛吃下去的桃花糕。

    我一邊拍她的後背,一邊問道,「安婕妤剛剛吃了大半塊桃花糕,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個桃花糕裡的東株含量不多,問題不大,微臣一會開個方子給安主子,服下就沒有什麼大礙了。」太醫溫聲回道。

    我點點頭,讓太醫趕緊開方子。

    忽而,我想起下午給皇上送去的桃花糕。

    「糟了,這桃花糕原是給皇上做的,皇上那兒我還送去了一份,若兮,我先帶太醫出去一趟,你先回宮,我一會去你宮中。」我慌忙起身,將安婕妤帶來的書信藏好,帶著太醫匆匆趕至和安殿。

    行至和安殿,李年守在外頭,我先詢問了李年,皇上有否吃那糕點。

    「回主子的話,下午您送來糕點時皇上正睡著,皇上醒時福才人來了,皇上便吃了福才人帶的白玉湯,您送的糕點,皇上還沒用,您別急,要不奴才去跟皇上說一聲,這糕點是您親自做的?」李年垂首回道。

    李年大概是以為我是著急,想問問皇上有沒有吃我送來的糕點。

    我站在殿外,也聽到了福才人清脆的笑聲,嬌嗔聲。

    我似乎很久都沒有過這般的笑聲了,上一次,已經記不清是何時。

    「還好皇上還沒用,李司事,麻煩你把糕點撤下,這糕點有問題,可千萬別讓皇上用了。」我鬆了口氣,還好皇上還沒用。

    李年看到我身後的太醫,立馬明白了,一溜煙的往裡跑,沒多久就匆匆忙忙的抱著碟桃花糕出來了。

    「風主子,您說您這是什麼事兒啊!」李年嘟嘟囔囔的抱怨著,把桃花糕遞迴給我。

    我抱歉的笑了笑,「是本宮不小心加錯了料,還得多謝謝李司事幫忙。」

    說完我便帶著太醫離開了,太醫回了太醫署,我讓漣芝將桃花糕處理掉,慢慢朝安婕妤寢宮走去。

    到安婕妤寢宮時天已經黑了,她已讓人備了飯菜。

    「皇上如何?」安婕妤迎上前,忙拉著我的手,關心的問道。

    「還好,下午福才人燉了白玉湯去皇上宮裡,皇上就沒動那糕點。」我拉著她坐下,讓她安安心。

    安婕妤臉上的神色放鬆了下來,給我添了碗飯,轉而問道,「此事你打算如何。」

    我呼出一口氣,眼神落在安婕妤背後的掛畫上,心頭的思緒十分雜亂。

    下午和福才人一同在御膳房,我未離開半步,從頭至尾都是親眼盯著,斷不會有人做手腳。

    若說真有人有機會下毒,便是我身邊的秋杉。

    秋杉若是想動手腳,有的是機會,我日日的膳食都是由秋杉為我準備。

    不是衝著我,便是衝著皇上,秋杉唯一要害皇上的理由,便是皇上罰她去了浣衣司。

    要害人,為何不用一擊致命的毒藥,而是用東株這種毒藥,依太醫所說,東株需要長期服用,才可能致人死亡。

    不是為了殺人,僅僅只是昏厥,視物不清。

    難道是為了嫁禍我謀害皇上?

    思來想去這個可能性最大,可我今日去御膳房是臨時起意,沒有人能提前知曉,先一步在桃花蜜裡下毒,等我跳入火坑。

    即便是秋杉,她也不知曉我會用桃花蜜,做桃花糕也是我自己心裡的盤算,並未告訴秋杉,直到快到御膳房時我才想要做桃花糕。

    我亦相信秋杉不會有這般心思,她想害我,遠不用如此麻煩,早可以有機會下手。

    一切都陷入了死局。

    忽而,我又想起另一種可能,或許這桃花蜜裡的毒並非是衝我而來。

    「宮中何人喜用桃花蜜?」我收回視線,轉過頭看向安婕妤問道。

    桃花蜜酸甜可口,每到夏日裡宮妃們若是食慾不佳,御膳房便會用桃花蜜做些甜食,桃花蜜酒釀,桃花蜜冰糕等等,給宮妃們開開胃口。

    現在已是入了秋,便甚少用到桃花蜜,下毒的人應當是知曉對方喜用桃花蜜,所以才將毒放在桃花蜜裡。

    如此微量的劑量,下毒之人應當也是擔心被旁人誤食,傷到旁人,才特意選用東株這類需要長期服食才會致命的毒藥。

    這樣也不會輕易被人發現,即便是太醫診脈,也不會察覺出異樣。

    直到毒發才會知曉,但那時已然是回天乏術,藥石無靈。

    安婕妤方才見我出神,並未吱聲打擾,聞言後,思索了一會,「我記著謝嬪甚是喜歡桃花蜜,隔三差五的便要用桃花蜜兌牛乳喝。」

    謝嬪?

    「此事先切莫聲張,我估摸著這毒不是衝我來,也不是衝皇上來的,只是我恰好今日來了興致,用了這桃花蜜。」我心裡已有了懷疑的人,待明日去查探一二。

    安婕妤點點頭,「是了,倘若真要害人,為何不用鶴頂紅,這般費心思,應當也是擔憂會被人察覺。」

    擔心被人發現自己下毒,所以用這長年累月的方子去害人,即便是謝嬪毒發身亡,也難查出真相,只會以為是謝嬪得了惡疾。

    「或,她還有惻隱之心,不忍下如此毒手,用東株,在毒發前都有反悔的餘地。」我夾了塊白切雞,才放入嘴中,又覺著有些噁心,連忙吐了出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你是不是也吃了桃花糕。」安婕妤給我遞上帕子,滿臉擔憂。

    我搖搖頭,下午悶熱異常,沒什麼胃口,回去後就將桃花糕放在了小廚房裡頭,直到安婕妤過來。

    「去宣太醫。」安婕妤對我身後的秋杉說道。

    「太醫方才才回去,這會子便不要折騰了,明日再看。」我擺擺手,讓秋杉不必忙活。

    安婕妤眼中掛著責備,「身子要緊,你就是這般的不當心,竟是有身孕這般大的事,也不知曉,你當初若是知曉,又怎會去冷宮走一遭,如今,倒是重頭來過了,才堪堪是個良人。」

    我拉過她的手,她眼裡的真切讓我心頭甚暖,「許是變天了,胃口不好,這般興師動眾的作甚,明日一早,我定讓太醫過來瞧瞧。」

    「你若擔憂,明日到我宮裡來用早膳,一同讓太醫瞧瞧,也讓太醫給你請請平安脈,我這好心給你嚐嚐手藝,倒是差點害了你。」

    「待太醫瞧完,我們一道去看看這下毒之人究竟是誰。」

    安婕妤拗不過我,只好應下,只是說道謝嬪,她冷哼一聲,「她這般火爆的脾氣,不喜她的人一茬茬,這滿宮妃嬪,有誰沒瞧過謝嬪的脾氣,便也是瞧著多年侍奉皇上的份兒,就憑她謝家落魄那些年,這宮中,哪有她立足的地方。」

    安婕妤同謝嬪也不對付,偏偏安婕妤也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回回遇著都免不了一番爭鋒相對,尤其是一同協理六宮之後,都是各執己見,擾的劉妃頭疼,最後只能是劉妃去煩憂後宮諸事。

    想到此,我笑了幾聲,「曉得她是何人,你還同她置氣,每每見你二人爭吵,都像稚童搶吃食一般,總要爭個高低。」

    「你便笑話我吧,曉得你嘴皮子厲害,謝嬪也只有在你這兒討不到好。」安婕妤假意生氣,卻又在我碗中添了一筷子青菜。

    第二日一早安婕妤便來了,她來的有些早,我正要梳妝,立馬吩咐了漣芝去備早膳。

    秋杉站在我身後替我梳妝,安婕妤坐在外屋的榻上,搖著扇子,話些宮中瑣事。

    從安婕妤口中得知,昨兒夜裡,福才人陪皇上用完膳,不知怎的便惹樂皇上生氣,皇上動了大怒,立馬趕了福才人出去。

    深夜裡,皇上傳召了宋可人侍寢,這也是宋可人入宮後頭一次侍寢。

    我頗為意外,福才人花了這般心思去做白玉湯,便是想留宿在皇上宮中,昨日我去時聽福才人和皇上的動靜,甚是喜樂,我這方離開不多時,她便被趕了出來。

    可惜了福才人的這般心思,整整四個時辰的白玉湯,終究是白費了。

    用完早膳,太醫過來請脈。

    「從脈象上看,風良人的身子並無不妥,許是近日吃的有些油膩,才覺得腸胃不適。」太醫開了幾道藥膳的方子,給我調理腸胃。

    我收回手,看向安婕妤,「你瞧,太醫都如此說了,你不必擔憂。」

    太醫又給安婕妤請了平安脈,並無不妥,讓秋杉送走太醫後,我備了些東西帶著,同安婕妤一道走在長廊裡。

    「這不是去冷宮的路嗎?」安婕妤越走越覺得熟悉,先前我身處冷宮,她多次來看我,倒是對冷宮的路也頗為熟悉了。

    36

    「許久沒去看連良人了,我們去瞧瞧。」我淡淡說道。

    安婕妤滿是驚訝,「你的意思是……」

    我嘆了口氣,「但願不是她。」

    當日她被謝嬪為難,我出手解圍,而後我被打入冷宮,她又多番照拂我,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是她。

    但我記著,她哥哥是軍醫,東株這樣的東西,若非熟通醫理,又如何能得知。

    「只是,倘若真的是連良人,你打算如何,如今,這後宮之權,還是在你手中。」安婕妤問道。

    這話倒是難倒我了,對連良人,我既同情她,也可憐她,但這惡事,她是做下了的。

    罷了,我手中的冤魂,還不知有多少,在這後宮生存,誰手上又幹淨呢。

    「若謝嬪真是她心中執念,我倒願意幫她一把,也算還了冷宮照拂之情。」我淡然說道。

    左右這謝嬪死的也不會算冤,她動輒打罵宮女,在這數年裡,不知有多少宮人在她手下受盡折磨,更有甚者為了擺脫謝嬪,投井自盡。

    即便有一日是我敗在他人之手,亦是因果報應。

    「你這話,我倒是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害怕。」安婕妤看了看我,又繼續說道,「害怕,是怕你這果斷的性子,高興,是高興你向來重情,倘若來日是我有難,你必也會為我鋌而走險。」

    我同安婕妤的性子有些相像,甚少主動害人,但對該殺之人也絕不手軟。

    不過同我比起來,安婕妤的心還是善了些。

    很快,到了連良人的宮中。

    連良人見我們來了,甚是高興,連讓身邊的宮女備了些零嘴,拉著我們坐在院中,曬曬太陽,講些閒話。

    「妹妹昨日做了些桃花糕,拿了一碟子送與皇上,還留下些,特意拿來給姐姐嚐嚐。」我讓漣芝將桃花糕從食盒裡拿出來,放在石桌上。

    昨日從皇上寢殿中取回來的桃花糕,半路上讓秋杉拿去丟了,之後在安婕妤宮中,我料想下毒之人是連良人,便留下了先前給安婕妤吃的那盤子桃花糕,特意帶來連良人宮中。

    連良人見著桃花糕,臉色突然一變,囁嚅著說,「皇,皇上?那皇上嚐了嗎?」

    我點點頭,裝作一副甚為欣喜的樣子,「皇上吃了好些,甚是喜歡。」

    她的臉一下就變得毫無血色,整個人都很慌張。

    我心裡的猜想已經是八九不離十,我同安婕妤交換了個眼神,將盤子在她跟前遞了遞,緊著說,「姐姐也嚐嚐妹妹的手藝。」

    連良人的手微微發抖,拿起桃花糕,慢慢往嘴裡送。

    我拍掉她手上的糕點,將一盤子糕點連同連良人手裡那快都倒到了地上。

    她見我這副樣子,便是知道我已然知曉了,換忙跪了下來,臉上佈滿淚水。

    「妹妹,妹妹,是姐姐一時糊塗,臣妾只要一想到謝嬪對臣妾的百般羞辱,就輾轉不能眠。」連良人哭的泣不能聲,我嘆了口氣,扶起她坐回到椅子上。

    「你這般糊塗,可曾想過會害了旁人。」我並未責怪她出手對付謝嬪,只是覺著她用錯了法子,「這回是幸運,皇上沒有吃那桃花糕,臣妾也沒有吃,唯有安婕妤吃了小半塊,不過已經找太醫瞧了,服了藥,沒什麼大礙。」

    連良人掩面而泣,我同安婕妤坐在一旁,沒有說話,讓她靜靜的發洩。

    過了一會,連良人才緩過來些,邊抽泣著邊說道,「臣妾母家卑微,謝嬪便百般看不起,時時嘲諷我的父親和兄長不中用,無法為皇上解憂,臣妾知曉家中境況,不敢同她爭執,她的氣焰日漸增長。」

    「起初只是瞧不起臣妾位分低,母家也不得勢,嘴上嘲諷幾句,後來便將臣妾當奴僕一般,讓臣妾每日起身後,去她房中,伺候她起身,為她梳妝。」

    「再後來,她更加肆意妄為,臣妾和她的宮女並無差別,對臣妾也是動輒打罵,只要她心裡不痛快,便要讓臣妾跪在她腳下,任由她撒火,甚至連臣妾的吃穿用度,也要經過她的手,再能到臣妾手中,連吃食都要剋扣。」

    安婕妤聽完後,面上滿是怒氣,重重的拍下桌子,「這謝嬪也忒不是人,她雖位分比你高些,但這架子,饒是太后也不敢如此!」

    我一直知曉謝嬪時常為難連良人,只是從不知,連良人的境遇竟是這般艱難。

    她挽起袖子,胳膊上還有些老舊的鞭痕,「謝嬪只要稍有不滿,便拿鞭子抽打臣妾,臣妾全身上下,佈滿鞭痕,絕無假話。」

    我拉過她的手,輕輕的摸著她手上的鞭痕,眼裡滿是心疼。

    「這女人的肌膚就是女人的臉面,你怎的不讓太醫看看,為你開些祛疤的藥膏。」我翻下她的袖子,連忙讓秋杉去請太醫。

    「傳了太醫,豈不是滿宮都知曉她毒打臣妾一事,她又怎會讓臣妾瞧太醫,每每都是隨意丟些藥膏,讓臣妾抹著。」連良人抬起手,抹了抹眼淚。

    「這般可惡的人,死了也是活該。」安婕妤啐了口吐沫,一臉憤怒。

    「除了桃花蜜,可還有旁的?」眼下我是真心想幫連良人,擔心連良人還有事瞞著我們,出言問道。

    連良人連忙搖了搖頭,「除了桃花蜜,再無其他。」

    她同謝嬪同住多年,知曉謝嬪平日裡素來喜歡吃桃花蜜,眼瞧著入了秋,御膳房不再給各宮娘娘用桃花蜜之後,便買通了御膳房的內侍監,將下了毒的桃花蜜掉包。

    我沒有責怪連良人下毒一事,但昨日傳了太醫,太醫已知曉東株一事,這個毒自然是不能繼續在宮中出現,我讓漣芝去御膳房,悄悄的將下了毒的桃花蜜掉包。

    特意吩咐漣芝要找先前為連良人辦事的那位內侍監去掉包,這件事不能再讓其他人知曉。

    而這個內侍監,也不能繼續再留在宮中了,待過幾日,我便尋個由頭,將他趕出宮。

    「下毒的事,往後你便不要再想,也不要同其他人提起,物證已銷,即便是日後事發,也要閉緊了嘴,打死不認。」我細心囑咐連良人。

    若是認下,不僅是連良人會受過,也會連累連良人的家人,東株,是連良人的哥哥混在給連良人的東西里帶進宮的。

    連良人點點頭,同我們保證往後不會再做如此的事情。

    「你莫擔憂,依著謝嬪那副性子,我們若想對付她,只要稍稍用計即可,過些天就是秋狩,是個好機會。」我意味深長的看了安婕妤和連良人一眼。

    此時已經是九月末了,每年的十月初都是秋狩的季節,皇上會帶上所有的皇子,皇女還有妃嬪一同去圍場狩獵。

    謝嬪的馬術在眾妃嬪中是佼佼者,我從小在深宅里長大,雖是武將世家,卻對馬術一竅不通,屆時可以以讓謝嬪教授馬術為由,從中做手腳。

    具體的過程我還未細想,只是對謝嬪這樣的人來說,就這麼下黑手讓她死了,著實有些可惜。

    被皇上厭惡,讓皇上下旨懲處她,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連良人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不過此時,應該是高興的眼淚,「臣妾還以為你們是來讓我認罪,沒想到,你們竟然是來幫臣妾的,大恩不言謝,不論此事成與不成,這份情,臣妾斷然不會忘。」

    我相信連良人是重情重義的人,我不過是替她解了一次圍,她便一直惦記著,我在冷宮時,旁人都是避之不及,她卻不求回報的時常照拂我。

    安婕妤同我是有姐妹之情,與她,不過是點頭之交,是因著記著我替她解圍的這份情,才一直照拂我。

    即便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她也總是留著好的,偷偷趁侍衛交班時送來給我。

    「別擔心,謝嬪遲早會倒臺。」安婕妤拍拍她的手,讓她安心。

    「謝家此時正得皇上重用,想要一擊擊垮謝嬪,倒是有些難,不過謝嬪一直不得皇上喜歡,讓她吃些苦頭也不難,想讓謝嬪徹底倒臺,我們還得花些心思,好好合計合計。」我眼裡透著一絲危險。

    若非有母家庇護,憑著謝嬪的性子,對付她自是綽綽有餘。

    只要稍稍添點柴,她就能起火。

    連良人點點頭,我同安婕妤擦乾淨她臉上的淚,太醫也來了。

    我吩咐了太醫好生調理她身上的傷疤後,便同安婕妤一道回了宮。

    午膳時,皇上難得過來。

    自我出冷宮後,他甚少來我宮中,除了小產那幾日,他時常來看望我,已有一陣沒有到我宮中來。

    「過幾日便是秋狩,往年你都未曾去圍場看看,今年,你一道前去吧,讓內務司給你備兩件好看的騎裝,朕還未見過你穿騎裝的樣子,想著一定甚是好看。」他溫聲說道,眼中是我先前,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溫柔。

    先前,他是為了保護福才人,為了很多旁的東西才不得不同我見面,應付我,現在他是真真切切的將我當做他的嬪妃,才會來我宮中。

    此刻的絲絲情意,也全然是因著我。

    37

    他喜歡我,喜歡我懂他,喜歡我乖巧,懂事,也喜歡我能妥當的處理後宮事宜。

    我覺得十分可笑。

    從前不論我如何處事,他都不喜,如今,倒是覺得好了。

    我低聲應下,午膳後,他回了御書房處理政事,我在寢殿內午睡。

    不知睡了多久,屋外吵吵嚷嚷的聲音將我從夢中喚醒,我撐起身子,漣芝立馬迎了上來,在我身後加了個枕頭。

    經過一段時間,她已經在秋杉身邊,習慣了宮女的角色。

    「怎麼了?外頭怎的這般吵鬧。」我接過漣芝遞過來的水,漱走口中的濁氣。

    「是謝嬪和萬美人,她們二人在御花園中巧遇,不知怎的,起了爭執,謝嬪抓傷了萬美人的臉,便鬧到了這兒,要請主子主持公道。」漣芝邊幫我穿上外衣,邊說道。

    又是謝嬪,我當真是有些頭疼。

    這般的事情,從前就常有,她與宮中誰人都不對付。

    穿好衣衫,我走到屋外,見她們水火不容的互相謾罵,要不是有宮人攔著,定是會動起手來。

    「萬美人臉上的傷快請太醫來瞧瞧。」我轉頭吩咐漣芝,她應了一下,慢慢退出院子。

    我坐在院子的石桌上,萬美人和謝嬪分坐在兩旁。

    秋杉端上茶水,萬美人和謝嬪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爭鋒相對。

    我淡然的端起水杯,悶不做聲。

    先前我是皇后,還可拿皇后的威壓壓一壓謝嬪,如今謝嬪的位分比我高,我除了手中有協理六宮的權,連決策的金印都沒有。

    直到倆人吵得口乾舌燥,我才開口。

    「這又是為何,娘娘怎的還動起了手。」我淡聲詢問道。

    若非是謝嬪抓傷了萬美人的臉,萬美人位分低,又不得寵,平時是萬萬不敢同謝嬪這般針對。

    後宮裡的女人,最重視的便是這張臉。

    「風良人,你雖已不是皇后,但皇上讓你繼續主持後宮事宜,本宮這才來你這兒找你說道說道,你莫要給本宮擺出這副架子。」謝嬪喝了口水潤潤嗓子,同我說道。

    「娘娘說的是,但皇上既然讓臣妾管理後宮,臣妾自然是要秉公處事,也不能因著娘娘位分高,便一味向著娘娘。」我不慌不忙的吹涼手中的茶,又讓秋杉上了些零嘴。

    剛剛睡醒,還真有些餓了。

    謝嬪見我這般,便也沒有多說旁的,同我絮絮著今日的事情。

    原是她在御花園中見紫色金華菊開的正好,便折了幾支,萬美人恰好路過,見她如此糟蹋花枝,便出言阻止,三言兩語間起了爭執,謝嬪不小心抓傷了萬美人的臉。

    「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二位姐姐便莫要爭執了,萬美人好言提醒,並無惡意,更無不把娘娘放在眼中之意,娘娘雖無意,屬實也不該動手,此事便就此揭過。」

    「眼下要緊的是萬美人臉上的傷,可要仔細養著,不留疤痕才是。」我出言寬慰道。

    正說著,太醫來了,看了看萬美人臉上的傷,特意調了藥膏。

    「主子,這藥方容易,藥材難得,尤其是其中的仙葉草,宮中更是少見。」太醫作揖說道。

    仙葉草可生肌,是極其珍貴的藥材,我記著謝嬪的母家尋了好些給謝嬪。

    「臣妾記著娘娘宮中有不少,不如由娘娘拿些給萬美人,也表示娘娘的歉意。」我看向謝嬪。

    謝嬪有些不願意,這仙葉草極難得,她也是想留著自用。

    我沒有為難謝嬪,只是眼下這境況她也不得不忍痛割愛,拿些小許給萬美人,畢竟也是她讓萬美人受的傷。

    謝嬪讓宮女從宮中取了些,太醫將仙葉草磨碎,調成藥膏,塗抹在萬美人的臉上,萬美人疼的嘶了幾聲。

    「好疼啊,太醫,本宮,本宮的臉怎麼會這麼疼。」萬美人推開太醫,緊緊的捂著臉,疼的五官扭曲。

    太醫慌忙跪在地上,「這,這不可能啊……」

    我察覺有些不對,拿下萬美人的手,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的傷口便又紅又腫,傷口腫大了一圈。

    「這,太醫,這是為何。」我慌忙讓太醫起身瞧瞧。

    太醫仔細查看萬美人的傷口後,又查看了藥膏,聞了聞方才拿來的仙葉草,臉色大變,「這不是仙葉草,這是金針草,仙葉草五毒可生肌,金針草卻恰恰相反,萬美人的臉,怕是難好了。」

    太醫說話時臉上的神情十分為難,我轉過頭看向謝嬪,她亦是一臉茫然。

    「這,不關本宮的事,本宮確實是讓湯沛去拿的仙葉草。」謝嬪驚慌失措的解釋著,連連擺手。

    方才她一直同我們在一起,確實不是她動的手腳,但她的宮女自然是難逃其責。

    「湯沛。」我冷聲喚道,謝嬪身後的小宮女滿臉慌張的跪了下來。

    「不是奴婢,奴婢確確實實是拿的仙葉草,不會有錯的。」湯沛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娘娘宮中可收有金針草。」我沉聲問道。

    謝嬪馬上搖了搖頭,「本宮宮中從來沒有過什麼金針草,本宮連此物都未聽說過。」

    太醫著人打了盆清水過來,在清水加了些鹽巴,拿鹽水清洗萬美人的傷口。

    萬美人疼的直叫喚,整個榮恩殿都蕩著她的慘叫聲。

    我看著都有些不落忍,她的傷口在來回折騰下,顯得更加嚴重了。

    「太醫,快想想法子,治好萬美人的臉。」我的眉毛都擰成了一處,本只是個小小的抓傷,此刻倒是顯得有些滲人了。

    謝嬪的位分比我高,又有協理六宮之權,有些事情我處理起來不方便,便著人去回稟了皇上,讓皇上來主持公道。

    她臉上十分慌張,我瞧著不是心虛的樣,更像是擔憂會說不清。

    我沒有再注意謝嬪,滿心都在想著萬美人的臉。

    太醫回了太醫院取藥,我依著太醫的吩咐,幫萬美人不停地拿鹽水擦臉。

    過了沒多久,皇上便來了。

    萬美人見著皇上,渾身緊張,捂著自己的臉,不肯見皇上。

    一同跪在一旁給皇上請安,待皇上發了話我們才起來。

    皇上拿開萬美人的手,看著她臉上的傷,又拿起藥膏瞧了瞧,臉色不太好看。

    「這後宮,竟是無一日安穩!」皇上面色陰鷙,眼神冰冷。

    冷眼瞧了一眼謝嬪,皇上命人去謝嬪宮中搜宮。

    我同皇上一言不發的坐在石凳上,太醫從太醫院趕回來後,給萬美人塗藥。

    謝嬪便有些坐立不安了。

    我也不知此事是不是謝嬪故意所為,只耐心等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搜宮的侍衛回來了,在謝嬪的小倉庫裡找到的所有仙葉草都是金針草。

    如此多的金針草,恐是被人調換的,也有可能當初送進宮的便是這金針草,不是仙葉草。

    若真是如此,也得虧了謝嬪運氣好,這些年都未用著這些金針草。

    「謝嬪,此事你有何要說的。」皇上自顧自的端起茶杯,呷一口。

    這一下午,倒是費了我不少茶葉。

    謝嬪慌忙跪在一旁,眼神慌亂,「臣妾,臣妾真的不知曉,不是臣妾動的手腳,即便是臣妾再蠢笨,也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此毒手,這不是明著讓人抓把柄。」

    湯沛被送進了司正殿嚴刑拷打,謝嬪的事我估摸著八九不離十是謝家被人坑騙了,藥販子將金針草當仙葉草賣與謝家,謝家又將這金針草送到了謝嬪宮中。

    再不然,便是旁人調換了金針草,想害謝嬪。

    但謝嬪宮中的金針草甚多,這般數量,想要悄悄拿進宮中,有些難。

    我更傾向於是謝家被藥販子坑騙,但我沒有做聲。

    本就同謝嬪沒有交情,此事已經交由皇上處置,皇上要如何處置,都是謝嬪自己的命。

    若是旁人,我或許還會說上一兩句話,這謝嬪,當真是咎由自取。

    最後皇上將謝嬪禁足在了寢宮中,在事情的真相調查清楚之前,都不得踏出半步。

    一切都先等司正殿拷打湯沛後的結果再做定論。

    皇上還親自贈了萬美人玉顏粉,萬美人千恩萬謝的拿著玉顏粉離開。

    已是到了晚膳的時候,皇上便留了下來。

    我著人去備晚膳,皇上坐在榻上,拿紙筆抄錄著什麼,我坐在一旁,繡著香囊。

    「你這香囊,是要送與朕的嗎?」皇上抬頭看了一眼,又低著頭繼續手中的筆墨,問道。

    這香囊本是給安婕妤做的,要去圍場秋狩,安婕妤最害怕蚊蟲,我做個驅蚊的香囊給她戴著,好讓她少被叮咬些。

    皇上如此問,我也不好說不是,只好應下,說是給他做的。

    「這花色未免有些女孩子氣。」皇上又仔細看了一眼,看著我說道。

    這本就是送與女子的,自然是繡的女子最喜愛的花樣,我裝作不悅,嬌嗔道,「皇上若不喜,不送皇上便是。」

    許是見慣了我溫順,嚴謹的樣子,甚少見我如此,他低低的笑了一聲,看著我的眼神也不太一樣了。

    「七間,你和從前很不同。」皇上認真的說道,眼神緊緊的盯著我。

    38

    「這樣的你才是真正的你。」皇上又接著說道,一隻手慢慢撫過我的臉頰。

    我低下頭,嬌笑著,繼續手中的活計。

    皇上也不再抄寫,時時的看著我,偶爾在我口中塞上顆葡萄。

    我也欣然吃下,只是一時不慎,一滴汁水濺在繡布上,我慌忙出聲,「呀!」

    他看了看,低聲笑道,「無妨,這香囊還省了香料,葡萄味兒的。」

    我先前也從未見過這般貧嘴的皇上,笑出了聲。

    此刻的我們,好像才是真正的我們。

    沒有任何包袱,不必擔憂自己的一言一行,是不是會惹的太后不悅,讓太后大動干戈。

    太后對我們的愛很真切,很濃烈,也很沉重,沉重到我們揹負不起,被壓的喘不過氣。

    「太后的病……」我雖很想擺脫太后的束縛,此刻也是真真的擔憂太后的身體。

    我只希望太后可以放下後宮諸事,安心的頤養天年,盡享天倫之樂。

    提及太后,皇上臉上的笑容斂了一些,倒也沒有不悅,眉眼裡也滿是擔憂,「明日就會有民間盛傳的幾位神醫入宮給太后診治。」

    皇上是太后一手帶大,他對太后的感情是又愛又恨,恨的愈深愛的也愈深。

    太后病重的這些天,皇上沒少發愁,日日都在擔憂,時常去太后宮中走動,為太后侍疾。

    說來,我這幾日忙著,也沒再去太后宮中侍疾,都是其他妃嬪守著。

    本想著午睡起來去太后宮中看望太后,謝嬪和萬美人的事情一攪和,便作罷了。

    明日得空,也該去太后宮中瞧瞧。

    我放下手中的針線,皇上拉過我的手,看到我手上的鐲子,摸著鐲子說,「這鐲子你不是贈與安婕妤了嗎?」

    「臣妾進冷宮時將這鐲子送與了安婕妤,給她留作念想,後來臣妾出了冷宮,安婕妤又將這鐲子送還了臣妾,這鐲子,是臣妾當年進宮時皇上贈的,又幾經波折,意義非凡,臣妾一直沒捨得摘下,日日都戴著。」我淺笑道,眼神裡是無比的真摯。

    他問這話,是在懷疑我出冷宮,是有意安排,我便故作輕鬆,假意未聽出他話裡的意思。

    我確實有心想要安排,計劃才剛剛開始,就被薛才人的一計,陰差陽錯的出了冷宮。

    「你進宮多年,朕也沒有賞賜什麼些給你,這隻鐲子你也戴了這些年,朕記著,倉庫裡還有隻燒藍壘絲銀手鍊,你手腕細,戴著正好。」皇上低聲將李年喚進來,讓他去取。

    我沒有推辭,同皇上謝恩後便收下了。

    這手鍊製作精良,我記著是前些年江南進獻的,宮中大多用手鐲,甚少有手鍊,皇上覺著做工甚好,便一直放在庫裡。

    皇上取下手鐲,親自將手鍊戴與我手上,牽著我的手,一同用晚膳。

    秋杉在一旁替皇上佈菜。

    她甚是懂分寸,也很懂避嫌,總是刻意避著皇上佈菜,布完又退在皇上身側,悶不吭聲。

    後宮中有多少宮妃宮中的近侍妖媚惑主,憑著自家主子的恩寵,有些姿色的都刻意在皇上面前表現自己,若一朝獲寵,就能翻身做主。

    皇上平日裡素來喜愛寵幸宮女,在王府裡便是,宮裡有姿色的宮女們更是蠢蠢欲動,皇上也吃她們這一套,留下不少露水情緣。

    秋杉的姿色放眼宮女中,為上等,饒是比福才人還要好看上幾分。

    她這般謹守本分,讓我覺得甚是難得。

    皇上給我夾了一筷子豉油雞,我聞著味兒,又覺得胃裡一陣翻騰,乾嘔了幾聲。

    「身子不適可有宣太醫來瞧?」皇上輕撫我的後背。

    我緩過勁兒來,點點頭,「宣了,太醫說許是近日吃的有些油膩,調理調理就好。」

    「來人,把這幾碟子油重的撤下去,你家主子身子不適,怎的膳食還這般油膩。」皇上臉色微沉,頗有些怪責的意味。

    秋杉和漣芝還有霍驥慌忙跪在地下,求皇上息怒。

    「平日裡吃的都甚是清淡,今兒也是因著皇上來了,才上了這幾碟子,他們侍奉的很盡心,皇上莫要動氣。」

    我解釋道,皇上的神色方有些緩和。

    用完晚膳,李年將幾道摺子拿了過來,皇上坐在榻上批閱奏章,我便在一旁,繼續繡著香囊。

    本想送與安婕妤,下午時沾了葡萄汁水,我便想著留下自己用,再給皇上和安婕妤縫製一個。

    我的繡花功底甚好,母親請了江南四司中的花繡司繡娘教我,我幼時學的最好的便是箜篌和繡花,都是江南四司裡最好的女師傅所教習。

    江南四司,織造司主織布,花繡司主繡花,禮樂司主禮樂,司飾司主各類首飾,堪稱江南四絕。

    琴棋書畫,我只善琴,母親常氣我不爭氣,有這般好的師傅,我偏偏不用心。

    忽而,皇上將手中摺子扔在地上,滿臉怒氣。

    我放好手裡的東西,撿起奏章,放回到桌上。

    「政務煩心,臣妾去備些清火的蓮子茶來給皇上去去火氣。」我正欲去小廚房,皇上拉住了我的手。

    我抬抬手,讓秋杉去備。

    「坐。」皇上拉著我坐回榻上,「朕記著你的琴彈的甚好,不如為朕奏上一曲。」

    我低笑一聲,「皇上怕是忘了,大選那日,臣妾彈斷了三根琴絃。」

    古琴我只是略通,並非擅長,因此大選那日我故意選了古琴。

    「嗯,朕想起來了,你那點小心思,朕一眼便看出來了,分明是你故意撥斷的琴絃。」皇上假意微怒,臉上也沒了剛剛的煩憂。

    「臣妾手生,皇上可怪不得臣妾。」我歪著腦袋,微微一笑,讓漣芝去拿箜篌。

    自進宮後,我甚少再彈,此刻摸著,確是手生。

    彈一曲月下曲,箜篌婉轉的音調詮釋的恰到好處。

    皇上雙眼微閉,顯然是沉醉其中。

    一曲罷,皇上睜開眼,將我拉入懷中,「你的箜篌確是一絕,這箜篌太普通,朕讓人打造一架鳳首箜篌。」

    我謝過皇上,他又再次開口,「日後若是閒著,多彈彈,朕甚是喜歡。」

    「皇上喜歡臣妾便常彈。」我笑著回道,一隻手勾著皇上的脖頸。

    漣芝端著蓮子茶進來,我接過蓮子茶,吩咐她們在外頭候著。

    我舀起蓮子茶,喂進皇上口中,皇上喝了兩口,便擺擺手,緊蹙著眉頭。

    「卞州大旱七月,百姓民不聊生,朕撥了三次賑災款到卞州,非但未解卞州大旱之急,難民大肆南下,直至江南,如今江南滿是難民,已亂作一團,你說,朕應當如何。」皇上眉頭深鎖,語氣裡透著疲憊。

    我垂下眼,放下手中的碗,「皇上,後宮不得干政,臣妾只是一介女流,朝政之事,臣妾不懂。」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開口,「七間,你和朕之間,不必再如此拘謹,朕既已開口問你,你但說無妨,不論你說的是否妥當,朕都不會苛責怪罪於你。」

    他知曉我心思玲瓏,對這些事頗有見解,可我卻不願蹚朝政這趟渾水,只要開了先河,往後皇上若時常同我討論,我自難逃後宮干政之罪名。

    「臣妾惶恐,臣妾屬實不懂朝政。」我跪在地上同皇上請罪。

    「七間。」他厲聲喊了我一聲。

    我無奈的站起身,「臣妾若有說的不當之處,皇上便只當笑話聽聽便好。」

    皇上挑眉,「好。」

    說完,他將奏章放進我手中。

    我打開奏章,仔細的看著上面的每一句話。

    是江南轄區總督屬上的摺子,同皇上訴說江南爆發卞州難民,難民進城後便大肆作.亂,使得江南一帶發生了暴亂,總督屬不得已只好下令封閉城門,阻斷往來。

    「封城,好嚴重的一件事,這些難民定是無路可走,才會作.亂,只有在死亡邊緣,才能將人逼的不顧一切。」我合上奏章,嘆了口氣。

    賑災款,有多少能到難民手中,這事,即便我不說,皇上也知曉。

    底下官員層層扒皮,到了難民手中,便只剩下些米湯,可若不撥,連米湯都沒有,難民只得活活餓死。

    整整七個多月的乾旱,即便是卞州城的米商,富商,乃至官員,都已耗盡了家中存糧,整個城中,只剩下財物,能吃的都被扒的乾乾淨淨,連樹皮都不剩。

    百姓實在是無法,才會出此下策,到他處打家劫舍,填飽肚子。

    「皇上,江南離卞州不遠,而江南是魚米之鄉,沿海地區,若是能想法子將江南的水引到卞州,便可解卞州大旱無水之急。」我想了想,開口道。

    此法其實算不得是什麼好法子,只是卞州大旱了七個月,毫無下雨的徵兆,挖渠引水雖也要些時日,總歸是比沒盼頭的等下雨好些。

    「你的意思是挖渠引水?」皇上深思了一會,問道,「可卞州處高處,江南處低處,如何能將低處的水引到高處?」

    我低下頭,悶聲不語,在心裡思索對策。

    這就好比是懸崖和水潭,懸崖下是水潭,懸崖上無一滴水,要想將崖下的水引到崖上,就如同是海水倒流。

    39

    海水倒流,無異於是異想天開。

    我嘆了口氣,正欲放棄,皇上突然開口,「或許可行,朕記著幼時來過一位博學多識的師傅,就曾在空中引水。」

    「空中引水?」我驚呼出聲,這般新奇,我著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皇上點點頭,「朕大約記著一些,或許可試一試,若能試驗成功,也可試試將江南的水引到卞州,只是,不知這般大的工程,是否可行。」

    「皇上博學多才,臣妾相信皇上定能成功。」我適當的誇讚皇上幾句,皇上的心情十分愉悅。

    他將奏章放到一旁,牽著我的一隻手,慢慢將我拉進懷中,「得此佳人,是朕之幸也。」

    他的眼神含情脈脈,我心間一跳,只是一霎時,又斂回了心思。

    這宮裡日子最難過的便是對皇上付出真心的人,日日守空房,夜夜等君歸。

    皇上的真心有許多,可隨意分給他想分的人,而對他真心的人,卻只能將一片真心都賦予他。

    我寧願在後宮孤苦寂寥一生,也不願意將一顆心放在皇上身上,為他變成深宮怨婦,日日以淚洗面。

    「佳人伴君側,才是幸也。」我彎起嘴角,笑容真誠。

    皇上打橫抱起我,將我放在床上,拉下床幔。

    紅床輕紗美人吟,燭火曳曳佳人影。

    耳畔君息繞三日,身無羅衫半日寒。

    翌日晨起,我伺候皇上穿衣。

    他腰間似乎很久沒戴香囊。

    穿戴整齊,他摟住我的腰肢,在我耳邊低聲說,「等朕上完早朝就回來。」

    我抬頭不解的看著他,他又說道,「空中引水。」

    我才反應過來,他是想同我一起試驗空中引水,我點點頭,他才離去。

    下午安排了神醫入宮,早晨我便安心在寢殿中等皇上上完早朝。

    「聽聞你昨夜侍寢,一大早我便眼巴巴的趕來,如何,皇上待你還似從前那般嗎?」

    我正用著早膳,安婕妤掀開屋裡的紗簾,對我說道。

    我招呼她坐下,「還好。」

    我未和安婕妤說太多,這般糟心的事,我也不想讓安婕妤同我一起糟心。

    「我還聽聞你大晚上的命人去取了箜篌,想必是與皇上相處愉悅,如今你的身子已經大好,可要加把勁,只要能為皇上誕下皇嗣,即便風家的風光不再,你也能在這宮中站穩腳跟。」安婕妤對我的好,是真真切切的。

    我給她添了碗玉米粥,「別光說我了,你的心思也要多花些在皇上身上才是。」

    安婕妤的心思甚少放在皇上身上,從不爭寵,皇上願意去她便高高興興的迎著,皇上不去,她也高高興興的獨身一人,找些消遣。

    以安婕妤的容貌,才情,只要她肯稍稍花些心思,這榮寵定然不會少。

    也便是她不肯主動些,皇上甚少到她宮中,安婕妤入宮多年,一直未曾有子嗣。

    「七間,有一事我不妨和你直說,這些年,我都未有所出,一來是皇上甚少來我宮中,二來,是我不想有孕。」安婕妤說著,漸漸壓低了聲音。

    我手中一頓,原來竟是因此,她竟一直悄悄喝著避子湯。

    「若皇上知曉此事,你可知,這是杖斃的大過。」我眉頭緊鎖,厲聲說道,是真真的為她擔憂。

    皇上的子嗣本就少,若還有宮妃私下喝避子湯,豈非是故意讓皇家子嗣單薄。

    此等大罪,斷是留不得性命。

    「我自是知曉,只是……」安婕妤面色為難,「這後宮爭鬥,我實在不願我的孩子也參與其中,從小便在明爭暗鬥中長大,我更擔心我護不住他,若讓我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遇險,我卻不能救她,這比要了我的性命還痛。」

    我默然,她的擔憂,也是我的擔憂。

    我也不願我的孩子生來就困於深宮,世間這麼大,卻要在深宮皇城裡過一生。

    「罷了,一切隨緣。」我拍拍她的手,將粥遞給她。

    早膳後,我留下安婕妤,同她說,皇上一會要來。

    「皇上要來找你,我留在這作甚。」安婕妤搖搖頭,轉而又挪喻道,「不過,你這榮寵著實來的有些突然,皇上好像還從未在誰宮中逗留過如此多的時間,去完早朝便要眼巴巴的趕來。」

    從昨日下午到晚上侍寢,今日去完早朝皇上又要過來,確實是從未有過的先例。

    我颳了刮她的鼻子,將卞州大旱的事情同她說。

    這時,李年來傳旨讓我去御花園,我同安婕妤一道去了御花園。

    皇上已命人備好了物件,他正在水缸前鼓搗著。

    時間過去大半個時辰,皇上的試驗毫無進展,安婕妤的額上都冒了大片汗珠。

    「微臣給皇上,安主子,風主子請安。」

    如此溫潤的聲音,不必看我也知曉是顧經綸。

    我轉過身,對顧經綸微微點頭。

    「顧先生授課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皇上擺擺手,讓他起身。

    「皇上,微臣斗膽,方才微臣過來時,見皇上在擺弄此物件,此物件微臣在外遊歷時曾見過,皇上可是要將這水從水缸這頭引到那一頭。」顧經綸並未急著離去,對著皇上說道。

    我瞧皇上的神色微動,「不錯,顧先生可會使用此物件?」

    顧經綸微微點頭,走上前,擺弄了一番,奇蹟出現了,當真是在空中引水。

    我同安婕妤面面相覷,滿是不可思議。

    「這,這……臣妾從未見過如此異象,這簡直就是奇蹟。」安婕妤不可思議的說道。

    皇上拍拍手,連聲叫好。

    再往後的事情,我並未參與,我見皇上的眼中滿是光,我想他應該有很多話要同顧經綸說。

    於是我尋了個由頭和安婕妤跪安告退。

    在安婕妤宮中用了午膳,我們早早的便在太后宮中等候,去時正是宋可人侍疾。

    「給風良人,安婕妤請安。」宋可人微微福身行禮。

    安婕妤擺擺手,讓宋可人起身。

    「太后這兩日情況如何。」我同安婕妤和宋可人在一旁坐下,我輕聲問道。

    宋可人搖搖頭,「不太好,太后昏睡多日,幾日都未進食,全靠參湯吊著命。」

    我轉頭看向太后,太后身上的肉漸漸消瘦,幾日的功夫便瘦的皮包骨頭,面上的神色儼然是一副垂死之人的模樣。

    「太醫日日都來三次,都是毫無辦法。」宋可人也嘆了口氣。

    皇上的容貌和太后甚為相似,即便太后已漸漸年老,滿臉病態,五官輪廓都能瞧出和皇上的相似之處。

    太后咳了兩聲,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太后的胸膛,替她順著氣。

    我想起剛入宮時見著太后的模樣,那時太后還意氣風發,甚是威嚴,此刻便是面色枯槁。

    床邊放著太后平日常聽的佛經,宮女們時時會為太后讀上幾遍,也當是為太后祈福。

    「主子,神醫來了,人已經在宮門口候著了。」霍驥來報,我抬抬手,讓神醫們進來。

    七八位神醫魚貫而入,我的眼神落在其中一青衣男子身上,覺得他甚是面熟。

    只是想了許久都未想起,便也作罷了。

    「太后病重,還望各位神醫們能夠妙手回春,不論是需要何藥材,都儘可說,若能治好太后的頑疾,必有重賞。」我沉聲吩咐道。

    「是。」他們齊聲作揖,接著便輪番為太后診脈,看診。

    過了兩炷香的時間,他們都一一查看過太后的脈象,除了其中倆個的說法不一樣以外,其他大夫都和太醫說的相差無幾。

    我讓人將那幾位大夫帶下去領辛苦費和車馬費,留下剩下的二人,其中一個便是方才我覺著眼熟的青衣男子。

    「回主子的話,草民依據脈象和過往病症來看,太后恐是中了毒。」青衣男子垂首站在太后床邊回稟道。

    「中毒?可若是中毒,太醫和其他大夫怎的會瞧不出?」安婕妤皺眉,顯然不太相信他說的話。

    另一名略圓潤的男子也反駁道,「就是,太后氣色雖差,可怎麼也不是中毒的跡象,依草民看,太后是得了罕見的頑疾,活死人症。」

    宋可人聞言,好奇的問道,「活死人症?這世間竟還有這樣的病症!」

    「主子們有所不知,且聽草民細細說來。」圓潤男子恭恭敬敬的說道,我也聽了個大概。

    活死人症是極其罕見的一種病症,只有古書上有記載,那症狀和太后的一模一樣,毫無意識,終日昏睡,不吃不喝,以參湯續命,漸漸消亡。

    我冷眼瞧著他,他這副樣子如何看都像是江湖騙子,不似正經大夫。

    一個人的眼神不會騙人,他的眼神滿是貪婪,從進屋子時眼神便沒有停下,時不時的打量屋子裡的一切,尤其是太后寢殿裡的幾隻琺琅花瓶,迷得他移不開眼。

    我想若不是因著輪著他診脈,他的眼神能將那花瓶看穿。

    眼光倒是好,那幾只琺琅花瓶個個都價值千金,是太后心愛的珍寶,都是各地方進獻於皇上,皇上惦念著太后喜歡琺琅花瓶,便送給了太后。

    「那依神醫的意思,該如何診治才是?」我輕聲問道,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40

    一旁的安婕妤微微搖了搖頭,我搭上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且看這神醫要如何裝神弄鬼吧。

    「回主子的話,草民家中有一秘方,可保能治癒活死人症,還請主子寬心,待草民從家中取來。」圓潤男子一臉真誠,眼珠子卻滴溜溜的轉。

    我端起茶杯,抿一口茶,緩緩說道,「那另一位神醫的意思呢?」

    青衣男人恭敬的跪在地上,眼裡清澈一片,嗓音也十分清澈,「草民先前也聽說過活死人症,可草民覺得比起活死人症,太后娘娘的病症更像是服用某種毒藥。」

    「你莫不是江湖騙子吧,本宮雖不懂醫,可也知曉中毒之人的嘴唇會發紫,且已有數名太醫為太后診治過,並未有一位太醫診斷出太后有中毒現象。」宋可人顯然更偏向圓潤男子的說辭。

    「太醫雖非是這世間醫術頂高明之人,卻也都是精心挑選,才能醫術都是佼佼者,他們便是如此草包,連中毒都看不出嗎?」安婕妤接著說道。

    我亦有些失望,這二人似乎都非良選。

    青衣男子聽到安婕妤和宋可人的話沒有急著辯解,從容不迫的說道,「主子說的是,宮中太醫自是個頂個的醫界聖手,草民自是不敢與之比較。」

    「只是草民四處遊醫,曾聽聞過一種毒藥,只需要一點點,即可損傷人的五臟六腑,從內裡損傷根本,致人死亡。」

    「若只是微量的服用一點點,不會被人所察覺,但損傷後的五臟六腑會漸漸衰竭,慢慢出現昏迷不醒的現象,最後五臟六腑潰爛而亡,太后娘娘的脈象上來看,五臟六腑皆損傷嚴重,恐是命不久矣。」

    他的話這般聽起來似乎也煞是有道理,我轉頭望向安婕妤和宋可人,不知她們二人如何想法。

    「你這分明就是胡言亂語,欺騙主子們不懂醫理,太后娘娘分明就是活死人症。」圓潤男子冷哼一聲,與青衣男子爭鋒相對。

    眼見二人就要起爭執,安婕妤清了清嗓子,說道,「不如這樣,你留在宮中替太后調理身體,你回家去取你的獨家秘方,誰的更有效,這懸賞便是誰的。」

    圓潤男子連連點頭稱是,跪安退出殿外。

    他方走,安婕妤立馬朝身邊的宮女招手,「給他點銀子打發他走,以後莫要將他放進來。」

    我嗤笑一聲,她還真是怕麻煩,哄著便將人騙走了。

    寢殿裡只剩下那青衣男子,我緩緩開口,「既然你如此說,太后的病你可有把握?」

    「五成。」青衣男子思索了一會才開口,沒有急著應下,「太后娘娘年歲已高,此毒又拖了甚久,草民只有一半的把握能讓太后娘娘醒來,至於能否治癒,草民並無把握。」

    我朝安婕妤微微點頭,此人不卑不亢,看著甚是誠懇,我倒是頗為相信。

    「那好,太后的病便交由你照拂,不過你開的每道方子都要交由太醫們再查看一遍,確認藥方沒有問題才可給太后用。」安婕妤朗聲說道。

    青衣男子謝恩後,我便讓他起身了,左瞧右瞧,都覺著甚是眼熟。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草民姓駱名正初。」青衣男子微微頷首,破懂禮儀。

    我聽到後,驚的站起了身,「駱正初?」

    安婕妤和宋可人被我嚇了一跳,也慌忙起身,安婕妤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我面上甚是欣喜,竟是他。

    幼時我曾有一次得過天花,那時將父親母親都嚇了一跳,來過許多大夫為我瞧病,都毫無辦法,我日日發著高燒,母親怕傳染給他人,帶著我獨自住在別苑裡。

    母親不分日夜的守在我的床榻旁,可我的天花一日比一日發的嚴重,漸漸的連意識都不太清晰。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沒救了的時候,門外路過一位遊醫,帶著個比我大些的小哥哥,聽聞我的情況後,和母親說能將我治癒。

    遊醫在別苑裡精心照顧了我三個月,我的病漸漸好轉,無事時便和小哥哥一起玩耍,他是我在幼時唯一的朋友。

    時隔多年,我已記不清他的相貌如何,只記著他的名字。

    我萬萬沒想到,我們還會再相見,還是在這後宮之中。

    「本宮幼年曾得天花,幸得小駱大夫的師傅所救,沒想到,時隔多年,竟會在此相逢。」我眉眼間皆是笑容,不知小駱哥哥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小妹妹。

    青衣男子聽到我的話,才仔細的打量了我幾眼,也不敢常盯著我,似乎回憶不太起來。

    我也沒有失落,他跟著傅神醫四處遊歷,見過這麼多的人和事,大概是不記得了。

    「小駱大夫,太后娘娘的病勞你多費心,漣芝,帶小駱大夫去太醫院,往後小駱大夫便住在太醫院裡,同太醫一般待遇。」我輕聲吩咐,讓漣芝帶他下去。

    待過幾日尋個機會,再傳他去榮恩殿問話也不遲,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

    傅神醫在坊間頗具盛名,我也親眼見識過傅神醫的醫術,駱正初跟在傅神醫身邊多年,想必也是頗有造詣,若能讓他為我所用,也是個極好的助力。

    宮裡的幾位太醫,多是白相的門客,少部分保持中立的太醫,也多是萬金油,我用著不甚放心,行事也多有不便。

    我在心裡盤算著,想著待先試試駱正初的人品和醫術,若確實可用,再籠絡之。

    「還真是巧,本宮瞧著他倒不錯,為人老實,不似剛剛那廝,賊眉鼠眼,讓人看著便心煩。」安婕妤拉著我的手,坐下說道。

    我低笑一聲,「你呀,如此調皮,苦了看門的侍衛了。」

    不用說也知曉,剛剛那廝一定會去而復返,死纏爛打的要進宮。

    「聽聞宋可人已得皇上召幸,可還習慣?」我出言問道,話剛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妥。

    從前我是皇后,這些事,我該操心著,如今我只是個小小良人,何時輪得著我來擔憂。

    還真是習慣了,一時難以改變,許多事都是下意識的便這般做了。

    「皇上甚是溫柔,臣妾雖有些不習慣,但也還好。」宋可人嬌羞的低著頭。

    我拍拍她的手,讓她放寬心,安心侍奉皇上,不必去擔憂旁的。

    閒聊了幾句,蘇子顏過來接替宋可人給太后侍疾。

    許久未見蘇子顏,她的身上已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多了些女人的韻味,這是從閨閣女子到人婦的蛻變。

    她的榮寵可以說是和白蘇蘇平分秋色,有皇上的雨露滋養,她的臉色紅潤,氣色甚好。

    「風良人,安婕妤。」蘇子顏福身行禮,對著我微微點頭。

    我也微微笑著點頭回應,她倒是比白蘇蘇內斂許多。

    她來了,我們便離開了太后寢宮,走在御花園中,瞧見了白蘇蘇,她正在御花園中撲蝴蝶。

    眼瞧著便要入冬了,蝴蝶也少的可憐,顏色豔麗的更是不多見,她倒是有耐心。

    我瞧著一旁的桌子上放了個琉璃罐子,裡面已有幾隻蝴蝶,她身邊的宮女甚為小心的看管著。

    「你們可不知,白長使這幾日,日日都在御花園中捕蝶,就是為了逗皇上一笑。」安婕妤冷哼一聲,十分不屑,「前幾日皇上到她宮中,瞧見了只蝴蝶,隨口誇讚了幾句,白長使便日日出來捕蝶。」

    「這都入秋了,還能抓到這些蝴蝶,白長使當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宋可人感慨道。

    白蘇蘇的心思確實難得,僅僅因著皇上的幾句誇讚,便耗費如此多的精力,親自捕蝶,細心養著。

    繼續往前走著,白蘇蘇漸漸地消失在了視野裡,我忽而想到秋狩的事情。

    「對了,過幾日秋狩,你們可要好好準備,在皇上面前博個好彩。」我笑著說道。

    每年的秋狩都是宮妃們爭相鬥豔的時候,在皇上面前展現自己優異的騎術和箭術,吸引皇上的目光。

    安婕妤的騎術甚好,往年都能搶些風頭,皇上也甚為欣賞,我聽說宋可人的騎術也甚佳,先前我都沒有機會去看看,今年,也能湊上回熱鬧。

    「本宮聽說了,皇上特意點名讓你一同前去,七間,你可算熬出頭了。」安婕妤甚是欣慰,她眼見我坐了那麼多年的冷板凳,雖為我可惜卻也沒有法子。

    「臣妾平日就愛騎馬,甚是喜愛收藏騎裝,宮裡還有幾套甚是不錯的騎裝,姐姐們若是不嫌棄,便到臣妾宮中挑幾件。」宋可人熱情的邀約,我正好還未讓內務司著手準備,便應下了。

    左右我也不會騎馬,不過是在一旁湊湊熱鬧罷了,對騎裝也無甚要求。

    一道去了宋可人的宮中,和她同住的是應書鳶。

    去的時候應書鳶正在院子裡繡花,見著我們過來,微微行禮,她看向我的眼神裡帶著些害怕,立馬躲回了房中。

    我似沒事人一般和安婕妤一同進到宋可人的房中。

    應書鳶畢竟是個替身,她出身卑微,不管如何調教,都和這個後宮格格不入。

    好似福才人,她雖得皇上寵愛,可只要一眼,便能察覺出她和旁的,出身名門的宮妃大有不同。

    41

    即便是爭寵,福才人也是用著最不入流的手段,只是比起應書鳶的唯唯諾諾,福才人自冊封后便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擺出一副主子的架勢。

    骨子裡的小家子氣是一時半會改變不了的,我瞧著宋可人是察覺出了應書鳶的異樣,但她也狀似沒事人一般,沒有多言語一句。

    她應當也感受到了應書鳶對我不一樣的態度,她未多說,我也便未說。

    識趣的人,便是如此。

    宋可人寶貝似的拿出她收藏的許多騎裝,我同安婕妤都看花了眼。

    她當真是喜愛騎馬,各色各樣的騎裝,約莫該有幾十件了。

    「自入宮後,便難得能穿上這些,也許久沒有摸過韁繩,以往在家中,臣妾隔三差五的便要出去跑跑馬,在馬上馳騁,能讓人忘掉所有煩憂,心中只剩下痛快。」宋可人憐惜的摸著騎裝,眼中有些可惜。

    她的話讓我都心動了,頗有些期待秋狩,想著,或許我也能感受一下在馬上馳騁的感覺。

    就算只是在一旁看著,能到外面走走,看看外面的景色,也甚好。

    「這些騎裝的做工,比內務司送來的都要好些,宋可人可當真是愛騎馬之人。」安婕妤左挑右挑,都挑不出哪件更好,總覺得都好,讚口不絕道。

    我隨手挑了兩件合身的讓秋杉拿著,又在宋可人的宮中坐了會,便回了榮恩殿。

    聽聞皇上今日宿在蘇子顏宮中,用完晚膳後,我早早的便睡下了。

    駱正初的醫術果然不一般,給太后用了兩日藥,太后便醒了。

    我坐在太后的床榻旁,伺候太后進食。

    太后多日未進食,方才轉醒,只能先喝些米湯。

    「聽說皇上沒有恢復你的位分,只是冊封你為良人。」太后的聲音細若蚊蠅,眼中多有不滿。

    我嘆口氣,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太后還是放不下這些嗎?

    「是,皇上要顧著後宮和前朝眾人,也不可如此兒戲的廢后又復位,姨母不必擔憂,即便不是皇后,皇上也待七間比先前好許多,這便足矣了,其餘的事情,便順其自然吧。」我吹了吹米湯,喂進太后口中,又接著說道、

    「眼下要緊的是姨母的鳳體,姨母安心養病才是。」

    太后輕輕咳了幾聲,我拿帕子擦拭掉她嘴上的髒汙,太后情緒激動的說道,「哀家辛辛苦苦的做了這麼多,便是要讓你坐穩皇后這個位置,皇后的位置,只能是我們風家的,未來的皇帝,也必須是你和皇上的子嗣。」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太后的話,我慌忙拍著太后的後背,宣召小駱大夫進來。

    「哀家,哀家不能容許後位被他人佔據,更不能容許旁人的子嗣為儲,七間,七間,你要奪回皇后的位置,你明白嗎?」太后緊緊的抓著我的手,邊咳邊說話。

    她癲狂的樣子,讓我又害怕又有些氣惱。

    即便是這樣了,太后依舊滿心都是這份執念。

    我不明白,太后為何如此偏執,即便她不喜歡身份低微的人,那還有許多,與我一般出身名門的妃嬪,她們為何就不可以。

    為何,偏偏只能是我。

    駱正初匆匆趕到,我按住太后的手,讓駱正初把脈。

    他在太后的手腕上放了條帕子,兩指搭脈,一會的功夫就收起了帕子,從藥箱中拿出銀針,在太后的幾個穴位上紮上銀針。

    太后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漸漸閉上眼。

    駱正初拔下銀針,太后已經沉沉睡去。

    我屏退下眾人,讓駱正初在院子裡等候,我細心的替太后掖好被子,退到屋外。

    院子裡,駱正初站在一旁等候,我屏退下所有人,坐在石凳上同他說話。

    「太后的病情如何?」我開口詢問道。

    「回主子的話,太后娘娘如今身體虛弱,不宜動氣,更不宜情緒激動,要好好靜養,慢慢的才能調養好身體,非一兩日可成。」駱正初站在一側,嗓音清冷。

    駱正初好似深夜裡的月亮,周圍沒有一顆星星,十分清冷,似乎這世界的一切,都不會在他身上沾染分毫。

    我不自覺地想到了霍天心,她亦是如此,但霍天心的清冷中多了幾分孤傲,不低頭的倔強。

    「小駱哥哥。」我低聲喚了一聲,這是幼時我同他一起玩耍時,喚他的名字,「我是七間,風七間,你小的時候,時常笑話我的名字,說我是七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