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5 節 穿成王妃我還是事業咖!

    「王爺,王妃已經吊在城門上暴曬三天了。」



    「肯認錯了嗎?」



    「王妃第二天的時候已經死了。」



    「那把她葬了吧。」



    「但……但是,王妃現下又醒了……」



    剛才還淡定喝茶的王爺一挑眉,把懷裡的女人往外一推。



    「什麼,她又活了?」



    1



    什麼鬼,穿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就是被吊在城門上暴曬。



    眼瞧著跑過來一個小廝,不是來救我,而是愁眉苦臉地說「王妃怎麼活過來了」。



    本來想口吐芬芳,罵一下這破設定,但被吊得實在沒力氣,我眼一黑就暈過去了。



    穿到這世界的第二眼,就是被人捏著下巴灌湯藥。



    真不知道是想讓活還是想讓死,我被一口苦水嗆醒,什麼都顧不上就大口就吐了出去。



    自然是吐了眼前人一身。



    眼前的人臉黑了又黑,看著被吐上湯藥的錦袍,氣得發抖,揮手把藥碗摔在腳踏上。



    旁邊的人忙跪了一地,聲音也跟著抖:「王爺息怒!」



    哦,原來這位就是王爺,模樣挺標誌啊,就是齜牙咧嘴的太暴躁了,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李太醫,你剛才說王妃醒過來就沒事了?現在人是不是死不了了?」



    「王爺息怒,待微臣重新為王妃把一下脈。」



    李太醫果然是見過風浪的人,話說得鏗鏘有力,一絲不懼。



    如果不是隔著薄紗都能感覺到他的手在抖,我就要給他的心態點個讚了。



    我被嗆得還在咳嗽,在心裡嘆了一聲,太醫真是容易陪葬的職業,好在是遇上我這麼個不受寵的王妃。



    李太醫又鏗鏘有力地彙報了一下工作進展:「王妃脈象平穩,只是現下有些脫水虛弱,只需多加休息即可恢復。如王爺需要,微臣可為王妃開方調理,不日便可恢復如常。」



    什麼叫王爺需要?不是我需要嗎?



    「不用開了。」王爺挑著眉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王妃是將門之後,相信不需要湯藥也可以很快恢復。」



    哦,王爺不需要。



    藥都不給吃?什麼狗男人!



    不給吃藥就不吃吧,我尋思著劇情也推進得差不多了,各位趕快退場讓我自己恢復恢復吧。



    還不行。



    王爺腳邊的女人突然嚶嚶嚶地哭了起來,邊哭還邊抱住了王爺的小腿。



    「王爺,王妃是不日便可痊癒了,可妾身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啊!」



    啊?這原來是一個宮鬥劇嗎?還是死孩子的那種?



    噫……我這麼惡毒的嗎?



    所以我是因為這事被狗男人吊在城門上的?



    我近前一個丫頭模樣的小姑娘據理力爭:「王爺,王妃不是這樣的人!」



    「放肆,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抽出空來斥責小丫頭,然後轉臉嗷嗷嗷哭得更委屈了。



    王爺低頭看了看女人和自己又添了鼻涕眼淚的錦袍,抬頭朝向我的眼神愈發冰冷。



    「王妃,你可知罪?」



    我知?但這什麼罪我也不知道啊,鍋可不能隨便接。



    我不知?那不是找死嗎?再給我吊城牆上。



    知也不是,不知也不是,急得我咳得更厲害,腦子裡不知道怎麼就蹦出前兩天看的綠茶語錄。



    相信古往今來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搏一搏,說不定能活!



    我默默低下頭,試圖醞釀一下眼淚。



    好在剛才被嗆得不輕,現下我的眼眶肯定還是紅的。



    再抬起頭的時候,我的臉上三分可憐三分悽楚四分欲言又止,晶瑩的淚水盛在紅紅的眼眶中。



    「王爺,你知道的,我寧願死,也不想你難過。」



    眨眼,落淚,時機剛好。



    是了!男人果然都吃這一套!



    王爺看到我落淚,眼神立馬變了變,怎麼說呢,剛才還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和四分漫不經心的神情,現在全變了,變成幾分什麼我也說不清,總之就是,很複雜。



    王爺神情複雜地拉起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好了,真真,本王會好好補償你。」



    怎麼補償?賠款還是肉償?雖然不是我的趴,不過我還挺好奇。



    女人嚶嚶嚶地撲進王爺懷裡,抹了眼淚改換為一臉嬌羞:「多謝王爺。」



    餘光又瞟了我一眼,一副得逞的表情。



    所以我們倆到底誰才是惡毒女配?



    2



    好在是一群人終於走了,我趕快正經喝了口水,好好喘了口氣。



    屋裡就剩下兩個小丫頭,一個是剛才幫我據理力爭的,叫夏蓮;還有一個是現在幫著我擦手上藥的,叫雪竹。



    兩個人長得伶俐清爽,就是額頭帶傷,眼睛紅腫,想必是已經哭了好幾天。



    看著我手腕上的繩痕,倆人眼淚掉得更兇,雪竹嘆氣,「這讓老將軍看到要心疼死了」;夏蓮罵街,「老將軍當時就應該一刀削了那狐媚子」。



    為什麼電視劇裡的穿越,都是傻白甜遇上甜甜的愛情。



    我這穿越,就是差點落地成盒的狗血宮鬥橋段。



    忍不住心裡對著老天說了一大段優美的中國話。



    但是面上還是端莊大方地給小姑娘們擦了下眼淚:「別哭,我這不沒事嗎!」



    不得不說,小姑娘的小臉,真嫩啊。



    哄了半天,順便套出來了點前情提要。



    我穿的這位是五代將門之後穆清蘭,她們說的老將軍是我的爺爺護國將軍。



    我穆家滿門忠烈,祖上陪著太祖打下了盛國的江山,後輩隨各位皇帝護著盛國的太平。



    但這些赫赫戰功都是憑著血肉拼下的,如今,自爺爺以下只剩我一根獨苗,我的父親叔伯,以及堂兄弟們,接連戰死沙場,為國捐軀。



    兩年前西北突厥大規模進犯,爺爺率三萬大軍征討,本已斬殺突厥首領,降兵數萬。不料情況陡變,降兵反水,與突厥殘兵裡應外合,竟然重創了盛國兵馬。



    半年前,叛亂終平,雖然殺死突厥兩萬餘人,盛軍也損兵折將十之七八。



    這場惡戰的結果就是,爺爺被收了兵權,召喚回京。沒了兵權的護國將軍,雖然名號還在,但也只剩個空架子。



    原本挺拔如蒼松的爺爺,一下子老了下來。



    不僅如此,皇上還一紙詔書,把我這個穆家獨苗指給了當朝臭名遠揚的恪親王,盛承謹,也就是那個把我吊在城門上三天還問我死沒死的狗男人。



    說到這個臭名昭著的王爺,要不是後來雪竹催著我去睡,夏蓮能拉著我罵上兩天。



    總結下來,盛承謹名字裡這個「謹」,已經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謹慎,這人就是皇室毒瘤,從小上房揭瓦,長大乖張跋扈,如果不是皇帝的兒子,早就被人打死幾回了。



    話說回來,其他書裡的皇子,都是仗著帝后寵愛的光環,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但我們這位王爺,皇帝不疼皇后不愛,硬是活出了自己的色彩。



    剛一成年,盛承謹就被從皇宮踢出來建府開衙,賜了封號「恪親王」。



    這個封號也不知道是為了嘲諷還是為了敲打。



    要不說盛承謹是不一樣的煙火呢?他還真對得起這個「恪」。



    剛當上王爺第一個月,就有人上摺子,說這恪親王經常被撞見流連煙花之地,亂搞男女關係。



    多損皇家顏面啊,王爺被叫到宮裡一頓斥責。



    後來王爺還真不去勾欄之地了。



    改叫煙花女子和小倌來家裡。



    第二個月摺子就變成,恪親王府夜夜笙歌,噪音擾民。



    但……也不是大錯,皇上又斥責了一頓,對這毒瘤終究無可奈何。



    也不對,皇上奈了何了,半年前他一封詔書把我指給了恪親王,皇后笑盈盈拉著我說讓我做好這王妃當家主母。



    可……臣妾做不到啊!



    「那個哭噠噠叫真真的女人又是誰呢?」



    我吃著雪竹剝好的橘子,聽著夏蓮現場版的有聲小說。



    「小姐!你這後遺症是不是太嚴重了,其他的記不起來就算了,這個狐媚子你怎麼能忘!」



    我塞了夏蓮一嘴橘子,「我這是剛剛死裡逃生,受驚過度嘛。」順便捏捏小臉。



    夏蓮鼓著腮幫惡狠狠地拍桌,「全都是這女人害的!」



    3



    三個月前,穆清蘭,也就是我,和王爺成親。



    我倆這一個不受待見的毒瘤王爺,一個空架子將門獨苗後人,雖然某種意義上也算天作之合,但到底是互相看不上的。



    穆清蘭雖然看不上但也只是放在心裡,盛承謹可就表現在明面上了。



    成親那天,他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頭,整個人東倒西歪,喜服上滿是酒氣。



    進了將軍府,對著爺爺隨便一拜,沒等老爺子跟我說完話,他就不耐煩地拉著我走出將軍府,一把推進轎子裡。



    走半道上呢,一個女人撲出來攔住了他的馬,聲淚俱下:「王爺,您不能不管我肚子裡的孩子啊!」



    這人就是林真真。



    盛承謹不知道是喝大了還是故意的,竟然說,趁著今天喜慶,順便納了當妾吧。



    這林真真雖然不是風流女子,但也只是尋常百姓,先不說夠不夠格做王府妾室,按不著調王爺的性子,非要納她為妾也無不可。



    但想納妾有一百種時間和方法,在和王妃大婚當天納妾,不是當眾打了王妃的臉嗎?



    穆老將軍得知此事,氣得差點拿著大刀殺到恪親王府,被管家攔住以後還怒氣攻心一病不起。



    夏蓮越說越氣,「老將軍當時就應該殺了這林真真,不然小姐也不會受這些苦。」



    我搖搖頭,老爺子當時如果真殺過來,削的指不定就是王爺呢!



    穆家五代軍功赫赫,深受百姓和軍中愛戴,本就被皇上忌憚。現在皇上降罪,還趁機把獨苗嫁給個毒瘤,打壓之意已經毫不遮掩。



    這種節骨眼上,無論老將軍如何不願,都無法阻止這場婚事,穆清蘭也只能為了風雨飄搖的穆家,默默嚥下所有的苦楚。



    這下好了,京城誰人不知,不光穆家的護國將軍是空架子,穆清蘭的王妃也是空架子。



    王爺不但寵愛那個他當街納的妾,而且煙花女子還是不停地一茬一茬往府裡送。



    「小姐本是,本是神采精華、霽月光風的豪爽兒女,怎得在這腌臢的府邸中委屈度日。」半晌不說話的雪竹蹙著眉掉眼淚。



    「是啊,那個狐媚子自己作孽沒保住孩子,還栽贓給我們小姐,心太黑了!」夏蓮也跟著抹眼淚。



    「王爺竟然也聽信她的話,非要把小姐吊在城門口懲戒,我們怎麼攔都攔不住。您被吊著暴曬的這三天,我們去將軍府求救,但是老將軍病得不醒,我們沒有辦法,只能給王爺磕頭,可他連看都不看。」



    「當時,當時小廝說您死了,王爺竟然還笑著點頭,我們,我們也差點準備和您一起去了。」夏蓮越說越委屈,好像又經歷了一遍當時的無助。



    剛哄好的兩個小姑娘又吧嗒吧嗒掉眼淚,一顆顆砸在我心裡。



    我嘆了一口氣,一左一右摟著倆人,看著她們額頭的傷和紅腫的眼。



    多好的姑娘們啊,為什麼偏要受這些苦呢。



    「放心吧,以後都會好的。」



    4.



    早飯,我吃著雞蛋正想著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不是,正想著「我是誰」、「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的人生哲學三連。



    盛承謹進來了。



    可能是有生之年系列,雪竹和夏蓮沒反應過來,都忘了請安。



    盛承謹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這……吃早飯呢!」



    真是尬聊。



    本來想隨便「嗯」一下完事,突然想起來綠茶語錄裡說,多回答幾個字顯得更有誠意。



    「嗯,您來點兒?」



    「行啊。」



    說著話就坐到了我旁邊。



    這臺詞不對啊,王爺你不得說你已經在鶯鶯燕燕那裡吃過了,來給我個下馬威嗎?



    或者我們先來回推據三輪,我中間也好撤標啊。



    我狐疑得不行,也不敢開口,只得給他加雙筷子。



    好在從昨天套出來的前情提要裡面知道,我和王爺成親也就三個月,這三個月面兒都沒見幾回,跟陌生人沒啥區別,吃一頓飯的功夫,應該不至於露餡。



    「……你身體剛好,應該多喝點粥。」



    「喝什麼粥啊,沒營養,多吃雞蛋才能補充蛋白質。」



    emmmm 是不是露餡了?



    好在從昨天套出來的前情提要裡面知道,這王爺就是個不學無術沉迷美色的草包,應該發現不了華點。



    果然王爺沒說什麼,點了點頭,也夾了一塊雞蛋。



    所以說啊,只要少一個腹黑王爺,世間就少一分殺戮。



    我趁空偷偷打量了一下這位王爺。



    雖然裡子草包,但皮囊還是很男主的。古言裡面的器宇軒昂、面如冠玉、風流倜儻的四字詞都能往他身上砸,最絕的是,鋒利的劍眉下卻生了一雙桃花眼,多情又脆弱,好像不管做了什麼錯事都能被原諒。



    但!我!不!會!原!諒!



    且不說我今早起床的時候照了半個小時鏡子,發現我這副皮囊也是膚白貌美身材絕佳,還有武將之後的英姿勃發,對上王爺一點也不差。



    單說這狗男人壞事做盡,讓我風評被害,還弄掉我一條命(雖然是前穆清蘭),這種黑心渣男趕快被雷劈死大結局不香嗎?



    我又沒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越想越氣,恨不得當場在他飯裡下藥。



    盛承謹看我臉色莫名越來越黑,給我碗裡夾了一塊雞蛋。



    算了,藥死他我也得陪葬。



    「穆老將軍說要來看你。」盛承謹端著碗慢悠悠地說。



    「這不好吧……使不得使不得……」



    「你爺爺啊,王妃怎麼客氣上了。」盛承謹瞥了我一眼。



    你爺爺!



    我剛穿過來的小萌新,跟你這個沒見過幾面的草包對線,尚且要露馬腳幾回,遇上自家親人,不得分分鐘被扒皮嗎?



    「爺爺年紀大了,還病著呢,見了面徒增傷感。」



    「怎麼,王妃在王府裡,很傷感嗎?」



    我傷不傷感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妾身時不時念起爺爺叮囑妾身要為王爺分憂,便傷感於自己做的還不夠。」



    怎麼說呢,綠茶語錄的效果我有點拿捏不準,盛承謹又是一副複雜的表情。



    「我也是擔心穆老將軍的身體,所以已經回絕了老將軍。」盛承謹輕飄飄地說,說完還體貼地一笑。



    呵呵,一句話掰成兩半說,中間給我下套,奧利奧啊你。



    盛承謹從腰間取出一物放在我面前;「老將軍託我給你,說是護身用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表情有點開裂,好像是什麼動物的牙,可以用來護身嗎?



    偏偏對方還一副「你給我講一講來龍去脈」的表情。



    你給開頭我給你編正文是嗎?



    但我還真就沒辦法。



    「這個,可能是爺爺在西北生擒狼王的時候拔下來的,代表著我們穆家英勇無畏、驍勇善戰的精神,用作護身,也是爺爺希望妾身能夠勇敢起來,和命運抗爭,啊也不是,是什麼來著,雪竹!我頭好痛啊!」



    「王爺,王妃昨日才死裡逃生,受到了驚嚇,好些事記不真切了,王爺,求您體恤王妃。」



    雪竹拉著夏蓮又給王爺跪下磕頭了。



    我的心跟著哐哐哐地疼。



    盛承謹也一下子失了興致的樣子,拿帕子擦了一下嘴起身,出門前還扭頭問:「王妃恨不恨我?」



    怎麼老是這種送命題?!



    出題老師你是想讓我死對嗎?!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有我的苦,想必王爺也有王爺的苦吧。」



    我已經沒有腦子去思考盛承謹對這個回答滿不滿意了。



    看他扭過頭自己站了一會就走了,我趕緊叫雪竹和夏蓮起來,拉進裡屋。



    這王府,不能待了。



    5



    兩個小可愛額頭剛稍稍結痂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我邊給她們上藥邊想,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不如就現在吧。」我說出了聲。



    「雪竹,夏蓮,我最近記性不大好,你們想想我的嫁妝、銀票、地契、首飾什麼的都放哪了,趕快找出來我們準備跑路!」



    倆人一臉不解。



    「愣著幹嘛,趕快收拾包袱走人啊,這地方沒法待了,還準備再死一次嗎?」



    夏蓮小可愛就愣愣地跑出去收拾了。



    認了認了,我這個 21 世紀社畜裡的精英,還是難敵百年前精英里的草包。



    再待下去肯定又是城門上吊警告。



    我急得團團轉,再一扭頭,雪竹跪地上了。



    「姑娘,雪竹求您留下!」



    哎,該來的總會來,「跪什麼,起來說話。」



    好在雪竹也不搞什麼「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的道德綁架,我一拉就站起來了。



    「姑娘,您不是我家小姐,對吧?」



    我只看著她,也不回答。



    哪有自己上趕著承認的啊。



    「城門三日,我和夏蓮日夜守著小姐,雖明白這身體確實未曾換過,但看您醒來之後的行事作風,雪竹猜測,我家小姐到底是已經去了。」



    「雖不知姑娘是何方神聖,但您既然借了我家小姐的身體,想必是一段天定的緣分。雪竹斗膽,請姑娘留下,幫小姐守住穆家,守住穆老將軍。」



    我心裡默默嘆氣,把我當成借屍還魂的了。



    但其實我自己也沒搞清楚狀況。



    我一 21 世紀小社畜,淡黃的長裙蓬鬆的頭髮,忙著趕報告和甲方對罵,不成想眼一閉一睜就到了這不知道什麼朝代。



    多希望是一場夢,如果醒來不用寫報告那就更感動。



    我現在確實是佔了別人的身體,而且也回不去。



    關鍵是雪竹小可愛也沒埋怨,還一點都不綁架我,就口頭求一下,我分分鐘就能拒絕。



    但我拉著她倆能跑到哪裡呢?這王爺根本不像傳聞那麼草包,個個問題都奔著要害,我就是跑了也秒秒鐘給抓回來。



    到時候,我一蹬腿說不定就穿回了現代,但兩個小可愛,還有穆家老爺子,肯定要因此獲罪。



    我才來了兩天,滅人家一門,不合適。



    正猶豫著,夏蓮拿著一個小包袱進來了。



    保密兮兮地放在桌上攤開:「小姐,都在這裡了!」



    三張銀票,八文銅錢,外加一個首飾五件套。



    我一個將門之後,大戶人家,不應該房契地契商鋪現銀一大堆,用都用不完的那種嗎?



    雪竹趕緊把包袱給繫上,「姑娘,咱們家底全在這裡了,想必夠我們跑出去,如果決定要走,就抓緊。」



    這能走到哪去,想必是不夠的。



    而且你們倆這麼乖,我為了自己逃走,滅穆家一門,和狗男人還有什麼區別。



    我擺了擺手,「放回去吧,不走了。」



    夏蓮小可愛又愣愣地跑出去放包袱。



    眼瞅著雪竹又要跪,我挑眉掃了她一眼。



    雪竹拱了拱手:「多謝姑娘大義。」



    義不義的我不想知道,就想知道我這一天沒到怎麼就被看了個底兒掉。



    「我家小姐剛直,對王爺的罵名也很介懷,平日很少與王爺溝通,更是不會向王爺說軟話的。當日哪怕被吊在城門上,小姐也沒向王爺服過軟。」



    人要能屈能伸嘛,受過社會毒打就明白了。



    「我也可能是在城門上想清楚了。」我自己找補。



    「而且,小姐最不喜王爺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和王爺同處一席,總要儘量離得遠一點避開。」



    胭脂水粉味我還真沒注意到,平常辦公室裡薇薇安、琳達們都要噴點什麼古琦、香奈兒的,混在一起差不多就這味道。



    「這還真的沒得洗,習慣很難改的。」感覺離完全掉馬更近了一步。



    「沒關係,姑娘也可以說是因為在城門上想清楚了,所以專門為王爺學了閉氣。」



    雪竹小可愛還幫我找補。



    「小姐,剛才小廝來傳話,說王爺晌午要來這裡用飯!」



    夏蓮噔噔噔跑過來。



    「還專門說要吃雞蛋,補充那個什麼,什麼質。」



    什麼質?蛋白質!



    涼了涼了,還是被他發現了華點,就說王爺不是草包,我還是要跑路!



    6



    我這邊正翻箱倒櫃收拾包袱呢,盛承謹就進來了。



    「王妃這是要出遠門嗎?」



    是呢,我想去一趟鬼門。



    「這不是收拾好屋子,恭迎王爺用午飯嘛!」



    「但我瞧著你這收拾得,比早上還要亂啊。」



    「這不剛開始收拾嘛,沒想到王爺剛吃過早飯就要來吃午飯了。」



    「王妃是嫌我來得早了?」



    可不是嘛,我心裡罵罵咧咧,有你這麼趕著趟蹭飯的王爺嗎!



    「我怕來晚了,就見不著王妃了。」盛承謹眉心一皺,一副可憐的樣子。



    明明被揉捏在手心裡的是我,這狗男人得了便宜還賣可憐。



    看來是要攤牌了,我深吸一口氣,扭頭囑咐夏蓮和雪竹,「快去拿兩個蛋,給王爺炒三個菜」。



    夏蓮不明所以,應聲出去了。



    雪竹一臉不放心,「姑娘,我在這裡伺候著吧。」



    「沒事,你出去吧,王爺愛吃辣,記得多放點辣椒。」魚死網破吧!辣死你我也算賺了。



    但轉身的瞬間,我還是慫了,要不,苟苟試試?



    「王爺哪裡的話,只是妾身還沒來得及準備,王爺要不去妹妹那裡用膳?」



    「沒關係,本王等一下王妃就是了。」



    duck 不必!



    「說起來,王妃自城門上下來,對本王的態度變了不少。讓本王不禁懷疑,王妃,是否還是本王原來的王妃?」盛承謹看著我似笑非笑。



    「自然還是妾身,王爺真是說笑了。」汗毛都立起來了,我忍不住尬笑兩聲,「因為妾身在上面思考了三天,想清楚了要理解王爺,為王爺分憂。」



    「理解本王?王妃要理解什麼?王妃以前可是說本王好色成性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王爺是惜美之人。」



    「王妃說本王不學無術。」



    「求學並不拘泥於形式,王爺天縱之才,於平常也可了悟。」



    「王妃說本王乖張驕縱。」



    穆清蘭不是我說你,這些大實話不能放在心裡嗎?!



    「王爺雖貴為皇親貴族,想必也會有求而不得之物,人之常情罷了。」



    「王妃還說本王狼子野心。」



    「那是因為王爺位高權重,所求自然不同尋常,您求的……」



    等一下,狼子野心,你一個王爺的野心能是什麼?



    不可說不可說!



    我的心咚咚直跳。



    盛承謹得意地勾著嘴角:「不然,王妃覺得,本王為什麼要置你於死地?」



    「不是因為,林真真汙衊我流了她的孩子嗎?」前情提要是這麼說的呀!



    盛承謹笑出聲:「未曾懷孕,何來小產呢?」



    要素過多,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所以你個狗男人根本就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不對,說不定整件事都是你安排的!



    盛承謹悠然地喝著茶,餘光看著我的反應。



    「那日,王妃撞破了我和幕僚的計劃,大罵本王不忠不孝,狼子野心。還說穆家忠勇,自然不會和本王狼狽為奸。」



    「所以,本王就先下手為強。」



    請問,我現在承認我不是穆清蘭還來得及嗎?



    我說我剛才什麼都沒聽到,王爺會相信的吧!



    你想謀朝篡位為什麼不做隱秘點,怎麼隨便就被撞破,而且你還非要告訴我!



    「怎麼辦,王妃現在又知道我有狼子野心了呢。」



    您看起來可一點都不發愁呢。



    「王妃自己選吧,再上城門上吊著有點不合適,咱們換別的方法,留個齊整點的,別讓穆老將軍看著太難過。」



    真是體貼啊您。



    「選什麼選,你我夫妻本為一體,妾身自當與王爺共謀大事,共進退。」



    早點死和晚點死的區別而已,穆老爺子也不知道還需要幾年。



    盛承謹臉上的假笑都斂住了,和我交手以來,他第一次失去表情。



    「和我共進退啊……穆清蘭,你知道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知道,我要和你一起謀朝篡位。」



    「你到底是誰?」



    「我是穆清蘭。」



    心如死灰,我可不就是穆清蘭嘛,不然我會為了穆家被你逼著造反嗎?



    算是明白被逼上梁山的好漢們是什麼心情了。



    「不急,我會知道你是誰的。」



    愛誰誰!



    7



    夏蓮果然是拿了兩個雞蛋炒了三個菜。



    雪竹果然是放了很多辣椒。



    都不待見這狗王爺。



    我這剛從宮鬥戲裡殺青,無縫進組了政鬥戲,整個人都累得提不起精神。



    「你請用膳吧,我沒胃口,先退下了。」



    「王妃還是一起吃一點吧。」說著拿起了筷子,還給我遞了一雙。



    我這掉馬也掉得差不多了,賊船也上了,不想搞什麼心理活動了,咱們啥都鋪明面上說叭!



    「故意的吧!盛承謹你看看這紅成這樣能吃嗎?!你想吃也別拉上我啊。」



    「剛和你達成同盟,得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盛承謹吃了一小口,慶祝得熱淚盈眶。



    「你這又搞什麼套路?」



    「套路是什麼?王妃第一次給我做飯,我當然要吃。」盛承謹幸福得滿臉通紅。



    什麼辣雞苦肉橋段啊。



    何況飯又不是我做的。



    當然我做的比這更難吃。



    我反正是不吃。



    筷子一撂,雙手一抱,我就看著盛承謹淚眼婆娑地扒拉著那盤撒了雞蛋沫的辣椒炒辣椒。



    「咳咳,王妃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咳!」



    問你?我配嗎?我不配。



    「想問你是怎麼長到大的。」我沒好氣地說。



    怎麼沒被人打死呢。



    「怎麼長大的,我也想問啊。」



    哎,不是,我不是真的想問啊,你這個感慨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你不要給我講故事,我不想聽啊,你趕快吃完趕快走人,我和兩個小可愛還得吃下一茬呢!



    但他偏不。



    盛承謹偏要講故事。



    老盛家的江山坐了百年,皇位傳了七茬。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也難,如今盛國早已過了鼎盛時期,在下坡路上一往無前。



    當今皇上名下有五個皇子。



    大皇子盛承臨為賢妃所出,不幸幼年夭折;



    二皇子盛承鈞為皇后所出,也就是當今太子;



    三皇子盛承端為德妃所出,七歲時遭遇意外,自此有些痴傻;



    四皇子,傳聞中的毒瘤盛承謹,為高貴人所出,說起來,不知道高貴人是不是修的福報少,生下盛承謹以後就臥床不起,堅持了四年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老么五皇子盛承襄,也是皇后所出,剛成年,備受帝后寵愛。



    皇帝昏庸年邁。



    說他昏庸他認了,對朝政還沒皇后一族上心,如今盛國都快冠了皇后的姓。



    但說他老他不服,一把一把地吃丹藥,欲比天公試比高,想和神仙論短長。



    老天又不是吃丹藥吃出的長久。



    所以和天比他還是太嫩了,丹藥只能越吃越傷,身體逐漸被掏空。



    沒有人能永遠年輕,永遠都有年輕的人。



    皇帝日薄西山,但皇子茁壯成長,未必是件好事。



    皇權日漸疲虛,但太子平庸無能,也許並非壞事。



    畢竟,權力中心的人討論政治的時候,家國只能排第二。



    要和我一起謀大事的王爺花了一盤蛋炒辣椒的時間,終於鋪墊出了這麼宏大的背景。



    然後還是非要扯回「他是怎麼長大的」這個話題。



    「本王四歲那年就長大了。」



    「也不對,四歲起,就沒有人在意我是不是長大了。」



    8



    不知道是辣椒下飯還是故事下飯,說到這兒,盛承謹已經吃了大半碗。



    「您再多吃點!」辣椒炒辣椒全扒拉進他碗裡,再拿勺子壓瓷實。



    我把空出來的盤子遞給夏蓮,「去做個芋兒雞,記得芋兒要粑糯回甜,雞要細嫩不燥。」



    「王爺您別放筷子,多吃點啊!」



    盛承謹看著辣椒堆得冒了尖的碗,抬頭對我慈愛地笑:「王妃真是體貼啊。」



    「應該的!」我笑得更慈愛。



    要不說我們不一樣呢,盛承謹還真就一筷子一筷子地吃起來了。



    狼人啊,把我吊城門上算什麼,他對自己都這麼下得去手。



    我突然就好奇變態是怎麼養成的了。



    「母妃那時候還只是個貴人,也不是,母妃到死都只是個貴人,死了以後才得了個妃的名頭。



    但想必她在天之靈應該是很滿足的。



    她一直都很滿足,覺得自己出身武家,只會舞刀弄劍,低了後宮那些文縐縐的女人一等。



    覺得自己能被封為貴人已經是父皇開恩。



    呵,父皇看中的,不就是她所出身的武家嗎。」



    嗯呢,小孩子才崇文不尚武,大人們只會以理服人。



    誰不服?東風快遞走一發。



    「母妃給我取了名字叫謹,要我小心恭謹。



    我小心恭謹了四年。



    但小心恭謹有什麼用呢?



    我三哥還叫「端」呢,規規矩矩地被毒成了傻子。



    母妃怎麼就不明白,越是恭謹,越是被踩進泥裡。」



    是呢,越是不敢剛,甲方就越囂張。



    「也是可笑,母妃在的時候,我小心謹慎,但還是終日惶恐。



    母妃不在了,我就突然什麼都不怕了。」



    「我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但好像永遠也長不大了。



    就只是活著。」



    我抬頭看了眼盛承謹,他淡淡地看過來。



    那雙桃花眼卸下了攻擊性,像是現了原形的假花。



    「那你為什麼還要造反呢?」



    「為了活著啊。」



    「活著是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為了活著。」



    活著是為了什麼,不為什麼,就是為了活著。



    我的心好像被捏了一下,人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就下來了。



    這曾是爺爺去世後,我躺在出租屋的小木床上,整夜整夜問自己的問題。



    生是好的,所以人應該熱烈地活著。



    死是不好的,所以即使有一萬個理由,也要有一萬零一個方法打消念頭。



    生死在天,因為生和死從來都不是人能做主的選擇。



    沒有為什麼,就是活著。



    就算沒有人問你是怎麼長大的,就算以後的路一個人走,也要活著。



    可能是我淚流得太兇,雪竹都趕不及掏出帕子,直接拿袖子給我擦。



    「姑娘別哭,雪竹和夏蓮陪著你呢。」



    是呢,現在有兩個小可愛陪著我呢,這路不是我一個人走。



    趁機摸了摸雪竹軟軟的小手。



    「本王也陪著你呢!」



    ……寧還是算了吧。



    「沒想到王妃這麼心疼本王,淚都止不住。」



    心疼你?你第一集就把我弄死了好嗎?我是不是更應該心疼我寄幾?



    「我只是……想爺爺了。」



    真的,想了。



    「姐姐想的是爺爺,王爺怎麼就待在這兒不走了?」



    她來了她來了,林真真搖曳生姿地扭來了。



    快把你家王爺帶走吧!我給你不存在的孩子上香!



    剛才還對著我一會兒冷眼威脅,一會兒套路假笑的盛承謹,突然就歪斜了坐姿,勾起林真真的下巴,一臉的玩世不恭。



    皇家不外傳的變臉藝術,失敬失敬。



    「真真,今晚別叫爹爹了,叫爺爺。」



    「哎呀,王爺你真壞!」



    這都是什麼低俗破車!



    果然男人在喜歡的女人面前都會恢復本真,咪蒙誠不欺我。



    我撇了撇嘴,怕盛承謹看不到,又用卡姿蘭大眼睛朝著他翻了個大白眼。



    「真真你看,我這麼不待見王妃,王妃還要為我吃醋呢。」



    你是不是信號故障,收不到我的鄙視啊。



    「王妃放心,我會補償你的。」



    一想到他是怎麼補償林真真的,我就渾身惡寒。



    「正好,我想去看看爺爺,王爺就補償這個吧。」



    我扭頭就走。



    實在不想看這對狗男女。



    「那……王妃可就真的逃不掉了。」



    我腳下一頓。



    不管了。



    我的芋兒雞燉好了。



    9



    「雪竹你說我穿哪套好?」



    「姑娘穿哪套都好。」



    其實也沒幾套,想想那一兜子家底,確實買不了太多小裙子。



    「淺粉色這身吧。」



    爺爺說小妮子穿粉色的好看。



    「姑娘是不是想家了?」



    是啊,沒家以後就開始想家了。



    「爺爺生病的時候,總跟我說沒事沒事病快好了。小穆卿快回去上班吧,請假太多領導又要說你了。



    我還真就信了。」



    「都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面。」



    感謝盛承謹這幾天的精神洗禮。



    我已經強大到可以平靜地回憶這些了。



    不像最開始,提到「爺爺」兩個字就哭。



    我還是穆卿的最後那幾個月,白天演好熱愛加班的社畜職員,晚上整宿整宿地失眠。



    成年人的白天和黑夜永遠割裂,沙雕表面和精分內心互相看不順眼。



    活著得問為什麼,把自己問煩了就想,哪天猝死了也好。



    可爺爺把我拉扯大,我又不敢死。



    但以後的路只剩我一個人,我也不想走。



    雪竹拉著我的手輕輕地捏。



    「穆卿姑娘把心思都壓得深,您的爺爺一定是明白的,他不會怪你。」



    「老將軍怎麼會怪小姐呢?心疼都來不及!」



    夏蓮拎著個食盒跑進來。



    「小姐收拾好了嗎,給老將軍帶上了芋兒雞,一會兒該涼了,快走吧!」



    芋兒雞?



    「我昨天還要吃的時候你跟我說沒有了啊。」



    「昨天是沒有了,這是我後半夜爬起來燉上的,時辰剛好!」



    「老將軍病著呢,怎麼吃得下?」



    「沒事兒,老將軍不吃就給小姐吃。」



    「雪竹你別說夏蓮了,王府裡這麼多雞,我是說能吃的那些啊,咱們吃點兒拿點兒怎麼了!」



    幹不過王爺,咱還不能薅個雞毛嗎?



    不過我總不至於穿越一趟就薅了點雞毛,說出去多丟同行的臉啊。



    這段奇遇,想是能給我個機會,稍稍彌補下遺憾。



    收拾好心情和小羅裙,我左手一隻雞,右手一個護身狼牙,風風光光(?)回孃家了。



    走到護國將軍府門前,我就知道,是了,就是這兒了。



    當然我確實認得牌匾上的字。



    咱們正經 top2 裡面第三所大學畢業的呢。



    但光說這牌匾跟哥窯出土的冰裂紋似的,一看就是傳了五代。



    跟我家底裡的八文銅錢相得益彰。



    王府門口率眾人迎接的,想必就是穆老將軍了。



    老爺子高大挺拔,氣勢剛健,西北常年的風沙把他的輪廓磨礪得鮮明,滿頭華髮是征戰沙場戎馬一生的榮光。



    「恭迎王妃!」



    君君臣臣,穆老將軍先向我行禮。



    我剛去扶,手就被攥住了。



    老爺子滿眼都是慈祥。



    「小清蘭,你怎麼沒死?」



    雪竹……我們是不是走錯門了?



    「為什麼不讓爺爺去給你收屍?」



    爺爺?我……讓您失望了?



    芋兒雞不給你吃了。



    穆老爺子並不熱衷於吃雞,拉著我就往府裡走。



    雪竹在後面喊:「老將軍,小姐剛受了刺激,記性可不太好啊!」



    10



    「小清蘭,不是說好了,他把你吊在城門上,三天後我給你下葬嗎?」



    說好了?和誰說好了?沒人跟我說呀。



    「是不是龜息丸失效了,他把你救下來了?」



    什麼龜息丸?誰救我了?破喉嚨?



    爺爺你怪我沒死成是吧!



    看來這個故事動力很足嘛,全是引擎。



    但能不能口罩一個給我,為什麼所有的隱情都跑到我這裡。



    心態全線崩塌。



    而且穆老爺子不是我說,我根本沒想到您原來這麼活蹦亂跳的。



    不是說一病不起嗎?不是說病得不省人事嗎?



    我就想著在您病榻前看一眼,沒想過要跟您老對線啊!



    一早上光顧著和雪竹煽情了,都沒有提前對詞好嗎?



    「爺爺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但是我,我,我控制不住我寄幾嚶嚶嚶!」



    哪怕是文案鬼才,也想象不到綠茶語錄還可以用在這裡叭。



    別說,還真管用。



    爺爺嘆了一口氣:「我們家小清蘭受苦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除了盛承謹,都逃不過綠茶警告。



    「前些日子你來信,說是要離開王府,又怕皇上降罪,恪親王幫你想出了這麼個金蟬脫殼的主意。



    爺爺當然是捨不得你受苦,但一想到後面可能……



    哎,還是要早日離開這是非漩渦才好啊。」



    「小清蘭,你告訴爺爺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



    那龜息丸能讓你失去知覺,脫水變慢,仿若死人一般,但幾日後便可醒來。



    一顆就夠你支撐三天,更別說爺爺已經把兩顆都給了你。



    照理說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啊。」



    真的有龜息丸這種東西啊,奇怪的知識又……



    打住,我這相當於換了考場,又來爺爺這裡答題了嗎?



    是不是盛承謹給我搶了不讓我吃?



    不像。



    照理說我這城門上掛了三天早成臘肉了,結果摘下來的時候還是膚白如雪。



    我還尋思著,再強大的基因也不應該敵得過紫外線啊,物理化學白學了?



    這麼一想應該是龜息丸起了作用。



    是不是兩顆一起吃了,藥勁兒太大直接過去了?



    這倒有可能。



    我之前拉著雪竹夏蓮兩個小可愛翻箱倒櫃準備跑路的時候,三個人六雙眼睛都沒見著什麼丸的。



    但我不能這麼跟穆老爺子說啊。



    「爺爺,我還是放心不下您。」



    穆老爺子瞬間熱淚盈眶。



    佈滿深深淺淺皺紋的臉上,既是欣慰又是悽楚。



    老爺子寬厚的掌心輕輕撫著我的頭髮。



    「小清蘭真乖。



    沒事兒,不想走也行。



    爺爺一想到以後都不能見你,也是捨不得呀。



    你放心,爺爺和王爺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爺爺,你說前幾句的時候我挺放心的。



    最後你說你和誰?



    11



    人類永遠是糾結的綜合體。



    一方面被 rua 頭毛確實感覺很寵溺美好。



    就是另一方面吧,得一直整理頭髮。



    爺爺我這個髮型是天沒亮就起來做的。



    都給你 rua 趴下了。



    穆老爺子看我一直來回扒拉頭髮,手上的掛件跟著嘩啦嘩啦,忍不住開口問:「小清蘭你這手上掛的是什麼?」



    我手上掛的?



    我臉都黑了。



    盛承鈞說這顆動物的牙是爺爺給我護身用的,我就給穿了線戴手上了。



    我想著他也就是試探試探我知不知道來歷。



    沒想到啊,原是一開始就錯付了。



    盛承謹你嘴裡就吐不出真話嗎?



    穆老爺子看我臉色不對,趕緊找補:「這牙,仔細一看,成色還挺不錯,是王爺送你的對吧!」



    「爺爺,您對王爺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王爺他名聲可能不太好,但確實不會傷害你的。」



    爺爺你是不是拿了女主傻白甜的劇本?



    爺爺你是男配啊!旁觀者清的男配啊!



    「你不知道,你們成親前,王爺找我密談過。」



    哦,這樣嗎?那是我不懂事了。



    爺爺你們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恪親王的母妃是東南高家,高家一門武將,在東南沿海抗擊倭寇數十年,為我盛朝掃平了為虐沿海的倭患,守護了東南沿海百姓的安全。



    高家治軍嚴謹,不慕權勢,想當年,高總兵不願封侯拜將,只願駐守沿海,守一方太平。



    這樣人家的孩子,我不信他是壞的。」



    但人類的經驗總是脆弱的。



    「只憑這一點,爺爺自然不會答應把你嫁給他。



    那時候皇上下了聖旨以後就避而不見,皇后派了幾輪嬤嬤來勸,存了什麼心思不言而喻。



    當時我想,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我們家小清蘭受這份委屈。」



    這點倒出乎了我的意料,原來爺爺曾為穆清蘭這門婚事,存過以死勸諫的心。



    「後來王爺找我密談。



    其實皇后的圖謀,他早就看得明白。



    爺爺也才確信,這些年他看似不學無術,惡名在外,都只是為了降低皇后的防備,在深宮中苟活下來。」



    那是他的事,為什麼要連累我們一家?



    「但苟活只能一時,王爺如此,我們穆家,就像你父輩……哎……



    這日月終歸要換新天。



    即便爺爺能攔下這門婚事,爺爺還能守著你多久呢?」



    老爺子一聲嘆氣,老下來十歲。



    在沙場上戰無不利的將軍,終是敵不過歲月和大局。



    「王爺當時以他母妃的名義向我保證,雖明面上會冷落與你,但絕對不會傷你分毫。



    如有機會,把你從這漩渦中推出去。



    爺爺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哎,明明是你們三個人的電影,怪我誤打誤撞闖進來,給你們攪黃了。



    「爺爺,我長大了。



    我不要被您推出去。



    我要和您站在一起,和穆家站在一起。



    我們一起衝破風浪。」



    「爺爺您相信我。」



    老爺子看了我半晌。



    「是爺爺不好,還是讓小清蘭不得不長大了。」



    穆老將軍昏黃的雙眼裡全是淚,掉在深深淺淺的皺紋裡,帶出藏了半輩子的疲憊。



    臨走前,老爺子捧給我一個錦盒。



    裡面躺著一把通體烏黑的彎月匕首,烏金鑄成,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靈巧而莊嚴。



    出鞘殺人削骨,入鞘鋒芒深藏。



    「小清蘭不怕,這是咱們穆家傳家的寶貝,給你護身用。」



    我推了兩回最後還是收下。



    「小清蘭,你什麼都不要管,開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就好了。」



    「小清蘭,你什麼都不要想,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12



    「王爺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王妃了,對嗎?」



    我把那顆牙推到盛承謹眼前。



    「可本王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究竟是誰。」



    盛承謹一下一下地撫著茶。



    「我是誰並不重要,既然王爺到現在也沒有查出我與任何勢力有關係,那也就證明,我對王爺並不構成威脅。」



    「既然王爺肯放過穆清蘭,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盛承謹像是聽了一個笑話。



    「本王放過穆清蘭,是為了讓穆老將軍承我個人情。



    既然你不是穆清蘭,本王又為什麼要放過你?」



    我把錦盒打開,將那把彎月匕首推到盛承謹面前。



    「穆老將軍一樣會承你的情。」



    盛承謹挑眉,眼神裡的驚訝沒有完全藏好。



    「王妃果然有智謀,連穆老將軍都能瞞過去。」



    「但本王,還是不會放過你。」



    把茶水潑在對方臉上需要幾步?



    第一步,倒入滾燙的茶水;



    第二步,端起杯子;



    我慫在了第三步。



    「盛承謹,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王妃現下有了傳家匕首護身,怪不得看不上這顆犬牙了。」



    犬牙?那我現在還真挺看不上的。



    不是,我原本也不會拿一顆牙護身,還不是以為這是爺爺給的。



    「四歲那年,我母妃病逝;五歲,我舅舅在海戰中遇伏身亡,高家沒落。



    舅舅的死訊是皇后告訴我的。



    那天,她放了只惡犬追我。



    因為五弟承襄最愛看惡犬逐人的場面,五弟看得開心,才會聽話地吃飯。



    惡犬咬住了我的小腿,血流了一地。



    五弟高興地拍手,皇后也眉開眼笑,說這喪家之犬真是可憐。」



    「喪家之犬,呵,說我嗎?



    真是大逆不道,父皇還在呢!



    但父皇在有什麼用?



    大哥被她設計夭折,三哥被她毒害痴傻。



    我呢,因著不學無術、上房揭瓦的惡行,加上父皇對我深惡痛絕的態度,才讓她放下戒心,得以保住性命。」



    「但我盛承謹什麼時候都輪不到她來可憐!



    當晚我就砍死了那隻惡犬,砍了二十三刀它才不動彈。



    接著我繼續補了五刀,還拔下了這顆犬牙。」



    盛承謹笑得冰冷殘忍,眼神卻露了一絲悲傷。



    「從那以後,我就把這顆牙留在身邊,時刻提醒著自己,我盛承謹,不需要旁人可憐。



    誰欠我的,讓他還就是了。」



    盛承謹垂眸撫茶,情緒斂進升騰的霧氣裡。



    我莫名感到一陣牙疼。



    心也跟著揪得疼。



    「但是王妃,本王不需要旁人可憐,卻也不是全然沒有感情。



    王妃既然說,想與本王共進退,本王仔細想了想,順了王妃的心意也無不可。」



    你賣了一頓慘,最後還能這麼傲嬌地找到這個落腳點。



    軟著陸技術不錯啊。



    還有,什麼叫順了我的心意?



    我的心意真的是和你共進退嗎?



    《民法總則》第一百五十條規定,一方以脅迫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做出的承諾是無效的!可以撤銷的!可以不履行的!



    看我卡姿蘭大眼睛快翻過去了,盛承謹悠悠然換了打法。



    「穆老爺子承了我的情,最後說不定要被我帶上賊船。



    王妃,你可不是真正的穆清蘭。



    你忍心讓老爺子為你至此,而你獨自快活人間?」



    蝦仁豬心!



    我現在鳩佔鵲巢,本已偷了穆老將軍對穆清蘭的疼愛。



    還怎麼有臉讓老將軍為我犯險?



    「更何況,穆家滿門如今只剩你們二人,這是為什麼?



    現在穆老爺子尚還有用,所以只是被奪了兵權。



    王妃猜一猜,還要多久,穆老爺子就沒用了呢?」



    「王妃這麼聰慧,不幫老爺子博一個退路?」



    盛承謹慈悲得像菩薩一樣。



    聰慧?我謝謝你的捧殺。



    第二集探我老底的時候,您可不覺得我聰慧吧?



    不得不說,這一通大棒和胡蘿蔔,我是沒辦法再說一個「不」。



    當然,我鬧這一出本來也不是為了什麼求他放過。



    「既然要共進退,咱們就把賬算清楚,才能坦坦蕩蕩相互幫助。」



    「王妃說得有理。」



    「我並不是穆清蘭,卻無辜被王爺城門吊了三天,這筆賬,王爺要怎麼還?」



    13



    「這筆賬本王不是已經還過了嗎?」



    什麼時候?你詐捐嗎?



    「本王那日在你院子裡吃了三盤辣椒,可是腹痛了一晚上呢。」



    怪我咯?你喝點熱水啊。



    「王爺自己要吃辣椒,怎麼算還了我呢?」



    「王妃這話說得就沒良心了,是你讓我吃的呀。」



    哦,我說你當時怎麼那麼聽話,原來是在這兒等我呢。



    「不算,當時可沒說好吃辣椒是償還的方式。」



    「那本王,很樂意用王妃要求的方式償還。」



    盛承謹,你雖然生了一雙桃花眼,但這油膩的媚眼拋得還是挺膈應人的。



    「三天,一千兩。」



    有什麼賠償比金錢來得更實際呢?



    「王妃要這麼還的話,那可就不是三天了。



    穆清蘭第二天下午才沒了氣息。



    第三天中午本王就命人把你放下來了。



    王妃頂多被吊了一天。」



    嗯?咱們有必要這麼嚴謹嗎?



    果然談錢傷感情。



    「八小時工作制,超出時間算 1.5 倍加班工資。



    還要加上高溫補貼。



    五百兩!」



    「三百兩。」



    「四百兩!」



    「二百兩。」



    「狗男……三百兩成交!」



    為什麼不管到了什麼朝代,我賺錢都這麼難呢?



    「那王爺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和來歷?」



    「哦?王妃願意講了?」



    「名字五百兩,來歷千字一百。」



    「王妃不用急,本王先自己查一查。」



    呵,小氣。



    電視劇裡的皇親貴族不都隨便一拿就幾萬兩嗎?



    怎麼,這裡通縮這麼厲害嗎?還是你個大毒瘤竟然不會搜刮?



    回到院子裡,夏蓮給我燉好了芋兒雞。



    吃了兩碗我還是不解氣。



    「夏蓮,你會做爆炒狗肉嗎?」



    雪竹給我盛了第三碗。



    「看來這王爺並不是傳言那樣的好糊弄,心機深得狠。



    辛苦姑娘了。」



    「哎……什麼辛苦不辛苦。



    你們啊……都是我的家人。」



    「謝謝小姐!」雪竹滿眼的激動。



    「謝謝小姐!」夏蓮傻樂跟著一起道謝。



    一家人,不就是為了對方辛苦,心裡還傻甜傻甜的嘛。



    「對了,咱們這裡一隻雞要多少錢?」



    「一般是二十文錢。小姐問這個做什麼,院子裡的吃食都是王府採買統一置辦的。」



    「沒什麼,我算算這兒的物價水平。」



    看看三百兩是不是要少了。



    二十文錢一隻,三百兩大概一萬多隻雞。



    換算成現在的物價,現在一隻雞多少錢來著?



    不是,我糾結什麼雞啊,古代生產力受限制,算物價指數還是得用點接地氣的。



    「那尋常百姓平日裡吃的米呀面呀多少錢?」



    「尋常百姓平日裡可吃不上米麵呢!」夏蓮噘著嘴說。



    「小姐也知道,近幾年災荒嚴重,不是發了水就是鬧蝗災,多地百姓辛苦一年顆粒無收,但朝廷還不斷加重稅負,百姓們日子過得不比以前,米和麵如今都已經是緊俏之物,平日裡只能靠黍稷果腹。」雪竹悄悄給我補課。



    我一瞬間有些啞然。



    是了,古代沒有袁隆平爺爺,糧食產量低,還要靠天吃飯。



    更何況我泱泱大國,也只是到了近幾十年,才做到讓尋常百姓都能吃飽飯。



    也是可笑,我剛才問的蠢問題,不就是「何不食肉糜」嗎?



    如今這災荒年間,我一不受寵王妃尚且能在王府裡雞鴨不愁,更別說更高階的當權者。



    當權者好吃好喝,整日沉迷於權利鬥爭,有誰去看過百姓疾苦呢?



    興,百姓苦,衰,百姓更苦。



    我嘆了口氣。



    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一旦被捲進了權利鬥爭,自保尚且艱難,怎麼分得出精力去體察民情?



    當權者,誰又不在漩渦裡?



    「夏蓮、雪竹,你們收拾下,咱們出門去轉轉吧。」



    14



    盛京分東西,以當中的朝天街為界,東住達官顯貴,西住平民白丁。



    因而分出東西兩市,東市售奇珍異寶,西市賣日用吃食。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雪竹帶著我先逛了東市。



    寬闊的十字路口,東南西北四條街上全是商鋪。從綢緞布匹,到瓷瓶鐵器,從酒樓客棧,到魚蟲古玩,好用的好玩的一應俱全。



    但街上的人不多,初夏的晌午,暑氣正盛。



    偶有馬車停駐,店內烏央烏央地跑出十幾個小廝,列在門口扇著羽扇恭迎錦衣華服的貴客。



    盛京之盛,全在這裡。



    我這個披著顯貴皮囊的小社畜,就算是搖散了手裡的象牙扇,也還是覺得格格不入,於是央著雪竹又帶我逛了西市。



    本想著西市能尋著更多的煙火氣,卻不想也沒什麼人。



    但東市是因為熱得,西市是因為冷得。



    街邊的店鋪有些個都落了鎖,鎖上還積著一層的灰。開張的鋪子也沒什麼生氣,攤子上掛著一張紅紙,上寫著「賤賣」。



    一街之隔,這也是盛京。



    走走停停逛了一下午,我這剛龜息過的身體有點受不住。



    「小姐,你要不在這裡歇歇吧!」夏蓮倒還是神采奕奕。



    抬頭一看,墨梅居,夾在「狗不理包子」和「祖傳偏方治腳氣」中間,顯得很不合時宜。



    罷了,這是唯一一個門上沒蛛網的店。



    我們一行人進了門,老闆也不迎客。



    我尋思著這個店裡估計搞自助。



    結果一看後腳跟進來的人,老闆就迎上去了。



    怎麼,你還看人下菜碟?



    「官爺,這才月初,怎麼就來了?」



    「你管月初月中的,稅總是要交。」



    「前幾日才交了上月的稅,小店還沒週轉過來。」



    「什麼週轉不周轉的,你要不跟我去牢裡週轉一下?」



    老闆咬碎一口後槽牙,敢怒不敢言。



    「官爺再通融幾日罷。」



    「通融個屁啊,沒錢就別開店!哥兒幾個,值錢的拿走,不值錢的給我砸!」



    剛才還窗明几淨的素雅小店,瞬間就被這些莽夫翻了天。



    綠挺挺的茶葉散了一地,古樸的茶具摔得粉碎。



    「住手!」



    又是我家愛仗義執言的夏蓮。



    我扶額,小夏蓮,你看清咱們一共幾個人了嗎?你忘了咱們出門銘牌啥的都沒帶?



    「哪裡來的小娘們?!」



    估計因為我是唯一坐著的人,不小心就戴上了主角光環,這撮人的目光竟然都投向了我。



    夏蓮我謝謝你哦。



    「咳。」



    我半垂著眼輕咳一聲,緩緩抬起頭。



    「你,報上名字。」



    為首的人被我這氣勢唬得愣住了。



    「怎麼,有膽子衝撞我們家夫人,沒命過來賠不是嗎?」雪竹跟我一唱一和的。



    我把玩著手裡的象牙扇,漫不經心地打開精緻雕花的扇面,順帶著露出手腕上的羊脂玉鐲,抬眼掃了他們一眼。



    比起氣勢,還是要靠真金白銀才能更唬人。



    儘管這已經是我大部分家當。



    「好不容易想來民間看看,就被這群蠢東西掃了興,雪竹,記清楚這些人的樣子了嗎?明兒讓王爺去找京兆尹聊聊。」



    「您是……王妃?」



    雖然有名的不受寵,但好歹是皇親國戚。我揚揚下巴,準備把傲慢兩個字寫在臉上。



    「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王妃,請王妃恕罪。」



    音開始抖了。



    「滾吧。」



    我也見好就收,衝著他們演繹了一番皮笑肉不笑。



    不得不說,這種笑看小人吃癟的裝 x 戲份,真是太爽了。



    只是突然覺得,我臉上帶的笑說不定和盛承謹看我的時候一樣。



    「喂!我們幫了你,你怎麼都不謝一聲!」



    夏蓮啊,你又開始刷副本了啊。



    15



    「王妃幫我是舉手之勞,我謝王妃也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謝與不謝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你也要謝!」



    「我梅知寒從來不言謝,有恩當即就報了。」



    「那你要怎麼報答我們小姐?」



    「大恩無以為報,不如……梅某就對王妃以身相許吧。」



    我喝著茶噴了一桌。



    吃瓜吃到我自己身上了?



    「梅知寒你個登徒子不要臉,敢打我們家小姐主意!」



    「那我也可以改為打姑娘主意。」



    夏蓮追著梅知寒滿屋子打,剛落地的灰又飛騰起來。



    夏蓮追累了,倆人終於能安靜坐下來,正經說會話。



    「貴客們請品嚐我們墨梅居的招牌梅花茶。



    這款茶梅瓣如雪,茶湯碧綠,花香與茶氣清冽馥郁,極有風韻。」



    我小啜一口,點了點頭,還是覺得冰紅茶更好喝一點。



    喝著聊著。



    這梅知寒長相清秀,文質翩翩,是話本里標配的落第書生,落地二十多年一直落第,終於是看清了命運的安排棄文從商。



    但看清命運不代表向命運妥協,軟糯的書生氣下還有一根反骨。



    他不妥協的方式,就是在柴米油鹽的西市,開了一家茶店,還起了一個一看就不想進去的店名「墨梅居」。



    和命運較勁,說白了不都是跟自己較勁嗎?



    我問梅知寒,為什麼要開茶店?



    「不獨品茶兼品士,茶中可窺人心。」



    我問梅知寒,為什麼要在西市開茶店?



    「不願與東市驕奢淫逸之人同流合汙。」



    「梅先生既然自詡清流,想必是對這時局既有怨憤又懷著期待。



    但現下連溫飽都不能自足,抱著無香無色的墨梅自賞,有什麼用呢?



    是想讓那些汙濁自己受到感化羞愧而死?」



    「梅先生既然覺得當道皆是汙濁,就應該把自己這份清流激盪起來。



    去滌盪這世間,給朝局以清明。」



    「不過,私以為,梅先生不在東市開店,主要還是因為鋪面太貴。」



    「王妃說得對。」



    梅知寒倒是從善如流,但也不知道他認同的是哪句。



    「王妃覺得,梅某應該如何激盪起來?」梅老闆收起文藝青年的憤慨。



    「從茶店開始。」



    「贊同!王妃覺得茶店該如何激盪?」



    「關了。」



    「贊……暫時不要吧,這租金都交到年下了。」



    「不如這樣,我入股,咱們在這兒開個書院!」



    「這不好吧,哈哈,梅某自己都沒能金榜題名,怎好意思去傳道授課呢!」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你幫我請些大牛就成了。」



    梅知寒翻了個白眼:「我也沒那麼不好意思的。還有大牛是什麼?」



    「就是……家裡藏書汗牛充棟的老先生們。」



    「王妃果然是東邊來的,那些先生們,豈是說請就請的?



    他們可不把錢財放在眼裡。」



    「那我們就給他們願意放在眼裡的東西唄。」



    梅知寒翻著白眼懶得說話。



    「梅先生,人生天地間,沒有誰是無慾無求的。



    你不圖錢財,那我就送你一株墨梅,既是收買,也是成全。」



    「那些老先生既然不求財,我們給他們想要的。



    不威逼不脅迫,各取所需。



    怎麼就被世人看不起了?」



    「文人風骨,難道是要煢煢孑立餓死自己嗎?」



    我一番陳詞慷慨激昂,梅知寒也跟著激動起來。



    「好!我們一起開書院,讓大牛們把清流激盪起來!



    王妃要入股多少?何時啟動?」



    16



    不是,我開書院不是為了幫你激盪啊。



    我心裡一堆小九九呢。



    何時啟動?我說了不算啊。



    得等啟動資金到位。



    但剛立起來的人設也不好說崩就崩。



    我故作高深地輕咳一聲,「待我做個可行性分析報告。」



    進店的時候還對我愛搭不理,出店的時候就對我巴結不已。



    「王妃,早日來玩啊!」梅知寒站在門口笑吟吟地送我們。



    雪竹和夏蓮各抱了三斤梅花茶,我還拎了一兜子茶具。



    世風日下,文人風骨不存啊。



    晚上,盛承謹又晃進了我的院子。



    「王妃下午去哪裡了?」盛承謹一臉嫌棄地扒拉著我帶來的茶具。



    「去東西兩市轉了轉。」我繼續在地圖上畫圈圈。



    「去做什麼了?」見我根本不看他,盛承謹湊過來。



    「小廝應該給你彙報過了吧?」我抬頭,正碰上他的視線。臉離得有點近,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



    電視劇裡吐槽了多少次的畫面,沒想到置身其中,碰上對面這雙桃花眼,我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