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夜奔

    [自習今天要結婚:自珩三觀一直都非常正。之前聽p大的朋友說,他大一選修哲學,期末pre的主題就是何為好的道德體系,我記得b站還有在場同學錄的視頻,強烈安利給大家,他做pre的時候真的,太有魅力了。]

    何為好的道德體系……

    夏習清忽然有些感興趣,想看看那個時候的周自珩是什麼樣的。他打開電腦,搜索了關鍵詞,終於找到了這個兩年前的視頻。拍攝者大概是坐在第一二排的同學,從下往上的仰拍視角顯得周自珩腿長得過分,屏幕上全是刷著腿長驚人的彈幕。

    周自珩的pre時間總共只有四十分鐘,全英文脫稿,ppt做的很簡潔,完全遵循理工男的奧卡姆剃刀原則。他穿著偏正式的白襯衣,袖口挽到小臂,頭髮比現在短一點,站在巨大的投影底下,偶爾會邁著長腿踱步,在對臺下聽眾提問的時候,頭會習慣性微微左偏,臉上帶著不明顯的笑,全損畫質也擋不住的帥氣。

    他理解那個網友的話了,真的很有魅力。不過誰能想到,這個在臺上探討著[通用道德合理性和道德自治權]的人,就在剛才還孩子氣的把自己的糖一股腦塞在他手裡呢。

    周自珩的魅力,是少年感和成熟男性兩種完全相左氣質的雜糅,唯一的相同點就是溫柔。

    幼稚的溫柔,或是沉穩的溫柔。

    忍不住又給他畫了幅畫,右上角是發著光的投影幕布,畫面中央的他一隻手撐著講臺,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簡單地上了點水彩,夏習清就把畫傳到了微博上。他的微博很快就炸開,被一大群粉絲包圍。

    [我愛豆是娛樂圈年下總攻:臥槽神仙太太在線畫畫!]

    [我要吃糖:@周自珩邀請你去知乎回答一下“和畫家談戀愛是什麼體驗?”的問題。]

    [珩珩最a:這是自珩做pre的場景嗎?剛剛還在看!太太畫得太好看了5555]

    [今天也要上自習:亂叫什麼太太啊,這是周太太。]

    [自習女孩衝鴨:哈哈哈哈哈哈周太太。]

    [或許你搞自習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太太絕了!]

    評論的畫風越跑越偏,夏習清氣不打一處來。

    這些小女生真是太天真了,決定攻受全憑身高長相。太陽漸漸西沉,夏修澤的催命消息一條藉著一條,夏習清知道躲不過,換了件墨藍色的襯衫,把早就給他買好的夏知許公司最新款的ar遊戲機放進後備箱,驅車前往他微信分享的地點。

    這家店是一個專做淮揚菜的私房菜館,地方有點偏,環境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是一等一的好,一進去還有一個庭院,流觴曲水,古色古香。之前許其琛過生日,他們也來過一次。

    下車之前,夏習清在車裡抽了根菸,畢竟是弟弟的生日,他也不想搞得太難看。

    誰知道剛停好車朝門口走了兩步就看見了夏修澤,校服外套系在腰那兒,隔老遠就揮著手大喊哥哥。看他這副興奮勁兒,夏習清心裡的芥蒂放下些許,走過去把手裡的禮物扔他懷裡。

    “拿著,最新款。”

    夏修澤高興得要命,“我之前管夏知許要他都不給我。”

    “你不會叫個哥哥啊,什麼夏知許夏知許的。”夏習清笑著把煙滅了,“你這麼叫誰給你啊。”

    “可是你都是這麼叫的,你還叫他大侄子。”夏修澤的聲音弱下來,果不其然還是被自家哥哥拍了腦袋。

    “我是我你是你,能一樣嗎。”

    夏修澤很快又沒臉沒皮地纏上來,抱著夏習清的胳膊,跟他講著自己最近發生過的所有好笑的事,這個毛病從小到大就沒變過,就好像夏習清是他的笑話回收廠一樣。

    他們定的包間是整個酒店最貴的“水雲間”,和其他大廳包間之間隔著一小片竹林,水雲間總共只有東西兩廂,夏家訂了東廂。

    推開包廂的門,夏習清就看見了端坐在上座的夏昀凱,他好像也沒怎麼變,老了點,瘦了點,上一次見還是大前年聖誕節回國的時候,也是在某個高檔酒店正巧遇見,連一句話都沒說。

    “來了,坐吧。”夏昀凱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個正兒八經的慈父。不過他越是變老,夏習清就越是發現,他變得越來越沒有攻擊性,活像只被時間打敗的老狗,等著只能苟延殘喘的那一天。想來夏習清就覺得可笑,不覺得可悲。

    回國之後,他都沒有討論,就把公司的股份分了四分之一給夏習清,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大股東之一,也不知道這個老東西想什麼,難不成還指望他養老送終。

    夏習清面無表情地坐下,正對著於芳月,她特意打扮得珠光寶氣,可堆再多的首飾,畫再精緻的妝掩蓋不了她骨子裡的俗氣。於芳月好面子,就算再怎麼見不得夏習清,表面功夫也都得做,“哎呀,好久沒看見習清了,回國也不說回來家裡吃個飯,你爸可想你了。”

    聽著這種陽奉陰違的話,夏習清緩緩地解著袖口的紐扣,抬眼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眼尾挑了挑,“是好久不見了,我記得上次看你也沒老成這樣。”他嘆了口氣,手指拿起桌上那杯倒好的茶,吹了吹,“我有個朋友做整形的,讓他給你拉拉皮?”

    於芳月最害怕的無非就是容顏老去,夏習清的話對她來說就是字字誅心,又氣又堵,卻找不到話反駁。

    夏習清有一肚子膈應她的話,可當著夏修澤的面,他懶得說。整個飯桌上只有夏修澤一個人不停地再說話,他好像害怕如果自己不說,其他人撿著空就會吵起來似的。

    “習清,等你閒下來了,還是得來趟公司。”夏昀凱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裡。

    夏習清看著碗裡的菜,再也沒有了食慾。他最見不得誰對自己惺惺作態。

    “去公司?怎麼,你覺得自己活不到等小兒子繼承家業的時候了?”

    這句話說得難聽至極,於芳月正要開口,被夏昀凱伸手攔住,他似乎沒有動氣,只是淡淡道,“家大業大的,以後也不能只靠你弟弟撐著。”他頓了頓,“我知道,你媽把她手上的美術館和畫廊都給你了,你下半輩子也不愁……”

    “你提她做什麼?”於芳月終於忍不住,滿是怨氣地嗔了一句。

    “這種時候輪得上你一個外人說話嗎?”夏習清手指輕輕點著彩瓷碗邊,眼睛看著於芳月,囑咐的卻是夏修澤,“小澤,我給你訂了蛋糕,你去外面問一下。”

    夏修澤哦了一聲,乖乖地站起來,又聽見他媽聲音尖利地喝止,“站住!他讓你出去你就出去?”他愣在原地,直到坐在旁邊位子的夏習清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腿,才毫不猶豫地走出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