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月晞 作品

chapter 61




    k:“有樹遮擋,至少需要兩次出擊!”



    m:“song在他身前。無法射擊!”



    李瓚站在一道道急促的聲音裡,像站在寂靜無聲的冰原,冷風呼嘯,寒徹心間。



    他眼神死寂,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渾身卻早已緊繃,左手摸向腰後的槍。



    挾持者冷笑,手掌抓住宋冉的喉嚨,將她舉了起來。她的頭顱和胸膛擋住了他的關鍵部位。她痛苦地抓撓著他的手,懸空的雙腳掙扎踢騰,臉頰因缺氧漲得通紅。她被迫仰著頭顱,垂眸看著李瓚,眼淚無聲地滑落鬢角,卻一句話不說,連哭聲都不肯發出。只是那麼看著他,執拗而悲哀地看著他,帶著無盡的不捨和恐懼。



    “士兵!放下那根線!”挾持者吼道,槍口抵死了宋冉的喉嚨。



    李瓚手背上骨筋凸起,刀刃生生割開手指,鮮血直流,一滴滴順著刀尖淌在紅色的倒數計時器上:



    “00:00:11”



    他暴起的太陽穴像要在下一秒崩裂開。他雙拳緊握,手臂青筋暴起,他用盡渾身力量去壓制,可身體還是劇烈顫抖起來。



    他一瞬不眨盯著宋冉,看著她淚水直流卻用力閉緊嘴巴不肯發出一絲聲音,看著她害怕恐懼得嘴角一度度壓癟眼淚越流越多卻彎著眼睛想對他笑。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在跟他告別,讓他做出正確的抉擇。



    透過朦朧的淚眼,她的眼神彷彿穿透黑夜與戰火,那樣悲傷,又那樣依戀。



    “沒事的。”她彎著眼睛,極力喚道,“阿瓚,沒事的!”



    一行清淚順著他的面頰滑落。



    “00:00:03”



    李瓚面目幾近扭曲,咬著牙割斷手中的電線,搶著那兩秒的功夫,一躍踩上櫃子,拔出手槍,飛撲出窗口,瞄準襲擊者持槍的手臂。



    “砰!”



    “砰!”



    子彈擊中襲擊者的手肘。



    子彈衝向宋冉的喉嚨。



    李瓚眼睜睜看著她一瞬間倒落地面,像一具沒了生命的麻袋。



    他發出一聲如獸般撕裂的喊聲,瞄準他腦袋開槍,可就在那瞬,門診樓爆炸了。轟隆一聲巨響,衝擊波震倒了襲擊者和一面院牆。李瓚震倒在地,忍著劇痛爬起來開槍。襲擊者拖著宋冉,拿她的身體當掩護,連滾帶爬翻出廢墟,駕上一輛汽車倉皇而逃。



    醫院裡一片火海。



    引爆器掐斷,恐怖分子試圖引爆2號樓,大舉進攻,同攔截的庫克兵爭鋒相對,子彈齊發。



    李瓚追上大街,支援的幾支分隊正巧趕到,一輛車剎停路邊,他衝上去,一把將駕駛員扯下來,正要上車,身後被人抓住。



    本傑明摁住他:“李,他回據點了!你不能……”



    李瓚抓住肩上他的手掌,轉身一擰,“砰”地一聲將他摔摁在車門上。



    本傑明被他反擰著手,臉壓在車窗上,目光驚愕。



    李瓚一把推開他,跳上越野車。



    “李!”本傑明扯住他手臂,“宋已經死了!”



    李瓚眼裡是陌生而令人驚懼的嗜血氣息:“那我也要去把她的屍體搶回來。”



    “你這是去送死!是自殺!”



    “你以為我還能活?”他一腳踹開本傑明,摔上車門,猛踩油門。越野車飈入黑夜,尾燈在拐角一閃,再沒了蹤影。



    ……



    親歷過數次慘無人道的戰爭,見過無數士兵血肉飛濺身首異處;見過千年古蹟在戰火中毀於一旦;見過成千上萬的平民流離失所慘死暴屍。



    李瓚從來不是一個冷血的人,他痛苦,他憤怒,他悲憫,他怨恨;他用盡所有心情去感受每個傷者亡者的痛。正因如此,他才有力量在這片煉獄般的土地上行走。



    可到了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從來不曾感同身受過。



    到了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體驗到這片土地上那浸淬到骨血深處的傷痕與苦難。



    他甚至竟突然理解了在戰火中倒塌的一間民居的痛苦。



    此刻的他,正如一座爆炸過後的建築,夷為平地,空留廢墟。爆炸過後,連蝕骨燒心的火焰都熄滅了,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了。



    塵灰之上,冰冷,空曠,寂靜,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靜得讓人發慌,連心跳都不復存在。



    越野車在黑暗的街道上狂飆,他目色空洞,只有一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換擋,踩油門,打盤,一切都是機械的。



    麻木,沒有知覺。



    機體已承受不住那令人絕望的恐懼和痛楚,突然採取防衛抵禦措施,切斷他所有知覺。



    只留一個信念——帶她回家。



    前方的天空中出現了白色的倉迪寺穹頂,那座四四方方的白色建築緩緩升起,映在夜空中——五百年前修建的倉迪寺美輪美奐。誰能料到,一座供信徒祭拜的寺宇如今成了恐怖分子在倉迪最大的據點之一。



    李瓚將車扔在街上,裝好彈夾,背上機槍,掛好繩索,潛進了黑夜。



    由於今夜醫院作戰,寺內兵力減弱,巡邏兵少了一半。



    倉迪寺前門有很長的引道,無法突破。後頭三面環水。



    四個頂角上的塔樓改造成了望臺,探照燈從寺周的空地上掃過。



    李瓚沿著護寺河外的橄欖樹林繞到廟宇背後,下水渡河,躲過燈光搜索,爬上岸,翻過牆,潛到廟宇背後。



    他對倉迪寺的建築結構瞭如指掌。



    這是一個巨大的四方形廟宇,整體由大理石堆砌而成,外牆光滑,有二十多層樓高。



    寺廟從外看分為兩層,李瓚射擊繩索,勾住第二層上的欄杆,拉著繩索爬上二三十米高的石牆,翻進走廊。二層走廊不通內部,全是封閉而厚重的彩色寶石窗。



    他再上三十米,翻上頂層露臺,躲過掃射的光線,潛到寺內。



    寺宇內部極其空曠,有四層環形走廊,走廊上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開放式封閉式隔間。中央是鏤空的天井,往下看,一樓的大理石地板上畫著一層一層的經文圖案;往上看,頭頂是巨大的白色穹頂,拿繽紛的寶石彩繪著各路神明,眾心捧月般圍繞著倉迪王與他的王后。



    空氣陳舊而腐朽,摻雜著一絲血腥味。空間裡迴盪著恐怖分子士兵的聊天講話嬉笑的聲音。在這種空曠的環形建築內,任何一角的聲響都輕易被無限放大。



    李瓚沿著樓梯間從頂層下到第四層走廊。他瞥見一隊巡邏兵的身影,側身躲進拐角。



    巡邏兵一過,他順樓而下,到了三層。樓道外傳來一聲口哨,下一秒,一個恐怖分子繞進樓道和他迎面撞上。對方驚愕,剛要發聲,李瓚一步上前,一掌摁住他口鼻抵到牆上,右手刀刃一閃,喉管噴出的鮮血濺了一身。



    他眼冷如冰,將他拖進一旁的懺悔室隔間藏好。剛放下屍體,隔著一堵牆,傳來信號儀開啟的細微電流聲。



    一個士兵看見牆上的血跡,察覺有人闖入,正要聯絡。



    李瓚舉起裝了消音器的手槍,瞄準他頭顱,啾一聲輕音。



    人還未倒下,他撈住對方的身體,拖回隔間丟下。他重回樓梯間,拿袖子擦掉牆上的血跡。



    到了第一層,大理石彷彿沒有縫隙,光滑地鋪滿整個廟宇。



    士兵們腳步飛快,進進出出。



    有人整裝而去,有人帶血而歸。



    廟內一陣喧鬧迴響。



    李瓚藏身於石柱之後,側身而探,一隊歸來的士兵拖著一個死去的政府軍軍官屍體從偌大的天井下走過,留下一串血跡。



    月光從穹頂照射而下,血跡如河流,散著陰冷的光。



    士兵將屍體拖到角落的懺悔室裡扔下,罵罵咧咧,朝樓上走去。



    人影一散,李瓚便沿著牆壁疾步而走,衝進那個角落。



    一瞬間,他僵在原地。



    宋冉倒在屍體堆裡,安靜而蒼白,脖子上的血跡似已乾枯。



    他雙腳發軟,猛地跪了下去,手指劇顫著去碰她的臉。他捧住她的臉,彎下腰去輕吻她,一下一下吻她的唇,她的臉頰,她的眼睛,她的額頭。可她雙眼緊閉,嘴唇乾白,臉頰冰涼,好似沒了溫度。一瞬間,所有冰封的知覺迴歸原位,痛如潮水奔湧,剜心挫骨。他跪在她面前,脊背深深地壓彎下去,淚水無聲,如落雨般一顆顆砸在她臉上;他身體前後搖晃著,顫抖著,仰起頭,面容扭曲而撕裂,他張開口,絕望地嚎哭,卻沒發出一絲聲響。



    李瓚脫下頭盔和防彈衣給宋冉穿牢,用繩子將她的防彈衣捆緊了摟在懷裡,出了懺悔室。他沿著牆角衝到樓道口,飛速上樓。



    才到第二樓,一個士兵拐進樓道撞見他,大喊一聲。



    李瓚舉槍射擊,對方一頭倒下。



    他扛著宋冉爬上三層,巡邏兵抱著槍聞聲衝來。



    樓口狹窄,李瓚一槍打死頭一個士兵,抵住他的屍體作掩護,迅速一槍打死第二個。後邊的隊伍舉著長槍堵在外頭進不來,狹窄的樓道里子彈齊發,屍體打成篩子。僵持之際,二樓又衝上來一群。李瓚奪下屍體手中的機關槍,一腳踹開屍體,猛地往樓梯上一閃。



    二樓衝上來的隊伍和三樓樓道口的士兵同時開槍,躲閃不及,自傷一大片。



    李瓚趁機舉槍掃射,樓道里慘叫不斷。子彈打光,他扔下機關槍,一手抱起宋冉往四樓跑。



    士兵從四面八方湧來。



    樓頂的守衛也集結而下,上不去了。



    李瓚見狀,迅速拐出樓道,衝上走廊,抓住迎面士兵舉起的槍,往上一舉,子彈打到天花板,擊碎吊燈砸落地面。李瓚扯過他的槍,將人往身前一帶,一腳猛踹,人撞上欄杆。他抬腳掀起那人雙腳,後者翻過欄杆從五六十米的高空砸去底層的大理石地面。



    他單手摟著宋冉,躲在一處開放的隔間牆壁後,一手架著機關槍朝弧形走廊上迎面而來的隊伍掃射,打死掉面前最後一個人,他閃進一旁不到一米寬的狹窄隔間裡。



    他沒記錯,這是一處眺望室,在倉迪寺背面,也是背面唯一的一扇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