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月晞 作品

chapter 26




    冉雨微笑了聲:“有點兒名氣,脾氣都硬了很多。”



    宋冉死死壓抑的情緒就那麼輕易被點燃,她眼睛紅了,一字一句道:“為什麼你說話總是那麼過分?為什麼你總是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情緒!”



    “我還要怎麼在乎你的情緒,你還是小孩子嗎?我說你什麼了,一點就燃?成天擺著臉色給我看,我欠你了?你是碰上什麼事兒來我這兒洩火?我操心你的事業,你的身體,想方設法為你好,你呢?!”



    “行。都別說了。我錯了。”宋冉舉手投降,扭過頭去拿手遮住眼睛,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



    冉雨微:“你這……”



    “別說了!”宋冉尖叫。



    車內驟然安靜。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失控過。冉雨微冷著臉,但也一言不發了。



    兩人回到家中,各自回房。但冉雨微察覺到了什麼,給宋致誠掛了通電話過去。



    安靜的夜裡,宋冉隔著兩道房門還能聽到父母的爭吵。冉雨微將宋冉的生病歸咎於宋致誠——當初正是他放任她去東國的。



    宋冉坐在飄窗上,窗外是帝城輝煌的冬夜,夜色像一張大網,嚴嚴實實地籠罩著這座城。



    窗子要是開大一點,她或許會跳下去,這樣就聽不見他們的吵聲了。



    但她不會跳,她只是靜靜地拉上窗簾,吃了安眠藥,睡過去了。



    ……



    除夕的前一天,梁城又降溫了。寒氣凜冽,冰涼透骨。



    李瓚去宿舍裡收拾東西。他特意挑了這一天,隊里人少,他不想做告別。



    他的東西並不多。



    除了幾套軍裝、軍銜、和軍徽,外加幾本書,就沒有旁的了。



    梁城的冬天又溼又冷,這幾天都陰雲密佈,宿舍裡也籠罩著一層灰朦沉悶的光線。連一貫亮眼的軍綠色也暗淡了許多。他的床上,被子疊成了標準的豆腐塊。



    李瓚出門時看了一眼,鎖上了門。



    走廊裡,一道影子斜過來,是陳鋒。他就知道李瓚會挑今天離隊。



    他比誰都清楚,這孩子心裡頭傲得很,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必然不願讓人看見,哪怕是最親最近的戰友。



    陳鋒還記得李瓚剛上軍校那會兒,十八歲的新兵學生,長得嫩,沒什麼脾氣,性格也溫和,見誰都靦腆一笑。那時他覺得他不適合待在軍營,可沒想那孩子極能吃苦,又聰敏好學。為人作風正派,心頭光明磊落。性格是個溫和的,骨子裡卻有股勁兒,有他的追求和理想。



    再到後來,他很確定,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當初他也不捨得讓李瓚去東國,准許他過去,無非是想著讓他輕鬆地立點兒功,回來好升銜。這下好了,立了個一等功,卻……



    距離去年的爆炸,已經過去快五個月。能想的能用的一切治療方法都試過了,李瓚身體各處都恢復了,可耳朵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個殘疾人。



    陳鋒想到這兒,心裡一個咯噔。他也害怕,這孩子沒有未來了。



    但他很快將這一絲不吉利的想法撇去,走上前搭住李瓚的肩膀,說:“你的檔案要等開年後再審。阿瓚,你要是願意,我想想辦法,給你在隊裡謀個……”



    “指導員。”李瓚輕聲打斷他,“我爸爸來接我了,在門口等我。我先過去了。”



    陳鋒哽住了。清楚他的性格,在這裡多待一天都是痛苦。



    他拍拍他的肩:“以後要是遇到什麼困難,記得來找老指導員。”



    李瓚溫和一笑:“知道的。”



    李瓚揹著軍用包走出宿舍,目不斜視地穿過那訓練了無數次的操場,到大門口時卻放慢了腳步——他的戰友們全副軍裝,分列兩隊,站著軍姿為他送行。



    他抿了抿唇,淺淡一笑,從他們中間穿過去。



    “敬禮!”



    “唰”地一聲,戰友們齊齊敬了軍禮。



    李瓚從隊列中走過。走到盡頭,回身,立正,回敬了一個軍禮。



    出了大門,李父上前來接他的行李。



    李瓚坐上副駕駛,繫上安全帶,扭頭衝自己的指導員和戰友們笑了一下,揮手告別。



    車開走的時候,他平靜隨意地收回目光,卻沒忍住看向後視鏡,一直看住,看著營地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他抬頭將腦袋靠在座椅上,拿手臂捂住眼睛,嘴角顫抖著,顫抖著,壓癟下去;而兩行淚,滾進了鬢角里。



    ……



    除夕那天,冉雨微親自下廚做了一道年夜飯。



    無奈她廚藝太差,雞湯沒熬好,秋葵炒鹹了,大蝦蒸老了,紅燒肉沒放糖,也就白菜湯還過得去。她面子上有點兒過不去,但宋冉沒在意,反正吃什麼都一樣。



    自那晚知道宋冉的病情後,冉雨微態度明顯變了些,一改往日嚴母形象,對宋冉寬容了許多,也不再對她諸多要求。大年初一那天,明明自己有些咳嗽精神不太好,竟還破天荒地帶著宋冉去逛了廟會。只是逛到一半她便嫌棄那廟會無聊,給宋冉買了根糖葫蘆和一隻布老虎就回了家。



    冉雨微天生不會說軟話,不會安慰人;宋冉也排斥別人讓她推心置腹分析心理問題。兩人對生病這件事都閉口不提。



    冉雨微儘量給了宋冉空間,不叫她難受。只是人的性格沒法陡然扭轉,她自己也剋制得很辛苦。



    宋冉感受到了她的壓抑,無話可說,也無可奈何。



    返程那天,冉雨微送她去機場,兩人都不說話。



    安靜的車廂裡只有冉雨微偶爾的咳嗽聲。



    宋冉說:“明天上班了去醫院看看吧,別一心都撲在工作上。”



    “嗯。”冉雨微說,“你回梁城了也記得看醫生。”



    “嗯。”



    再也無話。



    直到分別的時候,冉雨微才說:“沒事兒的。堅強點。”



    說完,又加了一句:“短髮不好看,下次留著別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