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將離第十六 3

    這青年生得一張明俊容顏,眼神卻頗為陰冷,正在盯著他,盯得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很快地,他發現這青年並不是在盯他,而是在盯他手中揮舞的那柄鐵烙。

    魏無羨看到這些督工手中的鐵烙,和從前岐山溫氏的家奴們慣用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是頂端烙片的形狀,從太陽改成了花瓣,眼中寒光乍現,卻仍不動聲色。山谷之中,忽然以他為圓心,空出了一大片地。

    不少督工和普通低階修士都認得魏無羨的臉,反倒是那些戰俘沒幾個認得,看到他腰間的陳情,才猜出了來人身份。

    但凡是在戰場上和魏無羨遇上過的對手,只有一個下場——全軍覆沒,盡數淪為兇屍。

    因此,認得他臉的,現在都是他的部下了。

    旁人再不敢阻攔,溫情邊找邊喊:“阿寧!阿寧!”聲音淒厲,然而無人應答。跑遍了整個山谷,都沒見到弟弟的蹤影,溫情抓著幾名督工問道:“這幾天有沒有送來幾個溫家的修士?裡面有個說話結結巴巴的人,你們有沒有見到他?誰見到他了?”

    數名督工面面相覷,為首者打哈哈道:“這裡所有的戰俘,都是溫家的修士,每天都有新送來的。都在這兒了……”

    魏無羨道:“都在這兒了?”

    那名督頭只是一個勁兒地笑。

    魏無羨道:“好吧。我姑且當,活著的都在這兒了。那麼,其他的呢?”

    溫情的身體晃了晃。

    與“活著”相對的“其他”,自然只有“死”。

    督頭不敢多言,只得硬著頭皮,將他們帶到了山谷之後的一片野林。他不敢自己一個人面對魏無羨,命令手下另外七八人也一起跟上,浩浩蕩蕩地帶路。

    野林深處,橫七豎八扔著幾十條人形。有的已經發出了腐爛的惡臭。對此,魏無羨習以為常,溫情則完全注意不到。他們在屍堆裡翻了一陣,很快就翻到了還睜著眼睛的溫寧。

    溫寧的肋骨被打塌了半邊,嘴角的血跡已經凝成了暗褐色,一動不動。

    溫情仍不死心,顫抖著去抓他的脈搏。

    死死抓了半晌,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她哭得面目扭曲,那張原本甜美的臉皺成一團,變得很醜,很難看。但是,當一個人真正傷心到及處的時候,是絕對沒辦法哭得好看的。

    在唯一的弟弟僵硬的屍體前,她所堅持的高傲片甲不留。

    魏無羨站在她身後,一語不發。

    在奔波路上,溫情對他說了很多的事。射日之徵後,他們的處境越來越艱難,無論有沒有參過戰、無論有沒有殺過人,都要每日每處被人監視,隨時隨地受人擺佈、遭人呵斥。

    溫情和溫寧有一個逝世的堂哥,這位堂哥的外婆也被打成了“溫狗餘孽”之一。雖然因為她年紀太大,不用和其他俘虜一樣做苦力,卻有另外的折騰法子對付她。就是讓她每天扛著一面被撕得破破爛爛、塗上了血紅大叉的溫家戰旗走來走去,進行自我羞辱,美其名曰“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