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將離第十六 2

    金麟臺。

    藍曦臣和藍忘機並肩,於金星雪浪的花海之中緩緩而行。

    藍曦臣隨手拂過一朵飽滿雪白的金星雪浪,動作輕憐得連一滴露水也不曾拂落。

    他道:“花宴結束後這幾日,你在蘭陵城內四下游走,可是見到了什麼?”

    藍忘機道:“……”

    藍曦臣道:“為何一直憂心忡忡。”

    雖說這憂心忡忡,在旁人看來,大概和藍忘機的其他表情沒有任何區別。

    藍忘機搖了搖頭,低聲道:“兄長,我,想帶一人回雲深不知處。”

    藍曦臣拂花的手不伸出去了。他訝然道:“……帶人回雲深不知處?”

    藍忘機蹙眉,心事重重地道:“嗯。”

    頓了頓,他補充道:“帶回去……藏起來。”

    藍曦臣登時睜大了眼睛。

    他這個弟弟,自從母親去世之後,漸漸的性子越來越沉悶,除了出去夜獵,就是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看書、打坐、寫字、彈琴、修煉。跟誰都不愛說話,也就只是偶爾能和他多談幾句。可是,這樣的話,從他嘴裡脫口而出,也是頭一次。

    藍曦臣道:“藏起來?”為什麼要藏?莫非是什麼罪人?

    藍忘機微蹙著眉,彷彿並未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思索一陣,又對藍曦臣道:“他不願。”

    藍曦臣道:“嗯……”

    心中卻想:“忘機這是在向我求助?”

    這時,金光瑤的聲音傳來,道:“這位公子,你走錯了吧。”

    另一年輕的聲音道:“失禮了。我是……”

    一聽到這個聲音,藍曦臣和藍忘機不約而同抬起了頭。只見前方的影壁之旁,一個年輕的白衣男子站在金光瑤對面。這男子見了他們兩人,霎時面色一白,報名字的嘴也打不開了。金光瑤卻接道:“我知道。蘇憫善,秣陵蘇氏蘇涉蘇公子,對吧。”

    蘇涉微微一怔:“你記得我?”

    自從屠戮玄武洞底之事過後,蘇涉在姑蘇藍氏就抬不起頭了。他覺得被人看到那樣的一幕,心中很沒意思。不僅覺得別人看他微妙,他自己看自己也微妙。不久就申請脫離家族,輕而易舉地便成功了。

    為挽回失去的顏面,他在射日之徵中頗為奮勇,結束後倒也有所收穫,自立門戶,依附於蘭陵金氏旗下。這樣的附屬家族不計其數,本以為沒什麼人識得他,豈知金光瑤只匆匆見過他一次,就把他的名、字、家族都記下了。蘇涉不由得臉色大緩。

    金光瑤笑道:“那是自然記得的。請。這邊走。”

    蘇涉又看了一眼那邊的藍氏兄弟,低頭匆匆入廳。藍曦臣和藍忘機都不是好在背後評頭論足的人,雖然蘇涉可評頭論足之處太多,他們也並不多言。

    如果前幾日那場花宴是蘭陵金氏向所有家族開放的大宴,那麼這次,就是隻邀請親密家族、內部成員和附屬家族的私宴。

    藍曦臣和藍忘機依次入席,席間不便再繼續談論方才的話題,藍忘機便又迴歸冷若冰霜的常態。經金光瑤佈置,他二人身前的小案上都沒有設酒盞,只有茶盞和清清爽爽的幾樣小碟。姑蘇藍氏不喜飲酒之名遠揚,因此也並無人上前敬酒,一片清淨。

    誰知,未清淨多久,一名身穿金星雪浪袍的男子忽然走了過來,一手一隻酒盞,大聲道:“藍宗主,含光君,我敬你們二位一杯!”

    此人膚色微黑,高大俊朗。嗓門十分嘹亮,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宴廳裡四下敬酒,嗡嗡作響。

    正是金光善胞弟之子,金子軒的堂哥,金子勳。

    金光瑤知藍氏兄弟都不喜飲酒,趕忙過來笑道:“子勳,澤蕪君和含光君都是雲深不知處出來的人,你讓他們喝酒還不如……”

    金子勳十分看不慣最近才認祖歸宗的金光瑤,心覺此人下賤,視他如無物,直接打斷道:“咱們金家藍家一家親,都是自己人。兩位藍兄弟若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一旁幾名附屬家族的家主紛紛撫掌讚道:“好!說得好!”

    “真有豪爽之風!”

    “名士本當如此!”

    金光瑤維持笑容不變,卻無聲地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心道:“什麼自己人,什麼一家親,什麼豪爽之風,名士……強逼人飲酒,這不就是沒家教麼?”

    藍曦臣起身婉拒,藍忘機則仍坐著,冷冷盯著金子勳硬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酒,微微啟唇,似乎正要說話,忽然,一隻手接過了那隻酒盞。

    藍忘機抬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