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將離第十六

    魏無羨道:“獨子?現在不是又多了一個金光瑤嗎?金光瑤比他順眼多了。”

    江澄擦完了劍,端詳一陣,這才把三毒插|入鞘中,道:“順眼有什麼用。再順眼,再伶俐,也只能做個迎送往來的家臣。沒辦法跟金子軒比的。”

    魏無羨聽了,挑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天我聽你和他交談,你該不會是想讓師姐和他重新……?”

    江澄道:“未嘗不可。”

    魏無羨道:“未嘗不可?你忘了金子軒在琅邪讓師姐傷心成什麼樣子嗎?你看看他爹那個德行,指不定他今後也是那個鬼樣子,天南地北到處鬼混找女人。師姐跟他?你忍得了?!”

    江澄森然道:“他敢!”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既然金子軒已知道自己錯了,現在悔過也為時不晚。畢竟是一場誤會而已。”

    魏無羨冷笑道:“知道錯了就要原諒他嗎?”

    江澄看他一眼,道:“原不原諒,也不是你說了算。誰叫姐姐喜歡他。”

    魏無羨登時啞口無言。

    和江澄談完之後,魏無羨先去了廚房,火上燉著一罐子湯,人不在。再去江厭離的房間,也不在。最後去祠堂,果然就在了。

    江厭離坐在祠堂裡,一邊擦拭父親母親的牌位,一邊輕聲說話。魏無羨伸進一個頭,道:“師姐?又在跟江叔叔和虞夫人聊天呢?”

    江厭離輕聲道:“你們都不來,只好我來了。”

    魏無羨走了進來,在她身邊坐下,跟著一起擦牌位。

    他邊擦邊悄悄打量江厭離的側臉。越是打量,想起在琅邪時金子軒所做的事所說的話,越是不快,心道:“從小到大,我就沒見師姐哭過幾次,憑什麼要被那廝弄哭。不值啊!”

    為什麼就偏偏是那個金子軒呢?

    江厭離道:“你要跟我說什麼事?”

    魏無羨笑道:“沒什麼事呀。我就進來打個滾。”

    說著,真的在地上打了個滾,江厭離問道:“羨羨,你幾歲呀?”

    魏無羨道:“三歲啦。”

    見逗得江厭離笑了,他這才坐起,想了想,還是道:“師姐,我想問你一件事。”

    江厭離道:“問吧。”

    魏無羨道:“人為什麼會喜歡另一個人?我說的是那種喜歡。”

    江厭離微微一怔,奇道:“你問我這個幹什麼?阿羨喜歡了誰嗎?是怎樣的姑娘?”

    魏無羨道:“沒有。我不會喜歡任何人的。至少不要太喜歡一個人。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帶套犁拴韁嗎?”

    江厭離道:“嗯,這話呀,三歲也差不多了。”

    魏無羨道:“好吧,三歲的羨羨餓了,要吃東西!”

    江厭離笑道:“廚房有湯,去喝吧。不知道羨羨夠不夠得到灶臺呀?”

    魏無羨最喜歡喝江厭離熬的蓮藕排骨湯。

    他總是記得第一次喝到的情形。

    那時,魏無羨才剛被江楓眠從夷陵撿回來不久。江澄養的幾條小奶狗被送給了別人,氣得他大哭一場。就算江楓眠好言好語溫聲安慰,讓他們兩個“好好做朋友”,他也拒絕和魏無羨說話。

    過了好幾天,江澄的態度軟化了些,江楓眠想趁熱打鐵,便讓魏無羨和他住一個屋子,希望他們能增進感情。

    可壞就壞在,江楓眠一時高興,把魏無羨託了起來,讓他坐在了自己手臂上。江澄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都呆住了。虞夫人當場冷笑一聲,拂袖而去。因夫妻兩人各自身有要事,匆匆出門,這才沒來得及又多口角。

    當天晚上,江澄便把魏無羨關在了門外,不讓他進去。

    魏無羨拍門道:“師弟、師弟,讓我進去,我要睡覺啊。”

    江澄在屋子裡,背抵著門喊道:“你還我妃妃、你還我茉莉!”

    妃妃、茉莉,都是他原先養的狗。魏無羨知道江楓眠是因為自己才把它們送走的,低聲道:“對不起。可是……可是我怕它們……”

    在江澄的記憶裡,江楓眠把他抱起來的次數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次,每一次都夠他高興好幾個月。他胸中一股惡氣憋著出不來,滿心都是“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突然看到原本只屬於自己的屋子裡,被放著一套不屬於他的臥具,那股惡氣和不甘衝上腦門,將魏無羨的席子和被子摟起來,一股腦扔了出去,再次關上門,道:“你到別的地方去睡覺!這是我的房間!連我的房間你也要搶嗎?!”

    魏無羨那個時候根本不明白江澄在生氣什麼,怔了怔,道:“是江叔叔讓我……”

    江澄一聽到他提自己的父親,眼眶都紅了,喊道:“走開!再讓我看到你,我叫一群狗來咬你!”

    魏無羨站在門口,聽到要喊狗來咬他,心中一陣害怕,絞著雙手,連忙道:“我走,我走,你不要叫狗!”

    他拖著被扔出來的席子和被子,飛奔著跑出長廊。來到蓮花塢沒多久,他沒好意思這麼快就到處上躥下跳,路和房間都不識得,更不敢隨便敲門,生怕驚醒了誰的夢。想了一陣,走到木廊沒風的一個角落,把席子一鋪,就在這裡躺下了。

    可是越躺,江澄那句“我叫一群狗來咬你”就越是響亮,魏無羨越想越害怕,拱在被子裡翻來覆去,聽什麼風吹草動都覺得像是有一群狗悄悄圍過來了,掙扎一陣,覺得這個地方呆不下去了,跳起來將席子一卷,被子一疊,逃出了蓮花塢。在夜風中跑了好一陣,看到一棵樹,不假思索便爬了上去,手腳並用抱著樹幹,覺得很高了,這才心魂略定。

    不知在樹上抱了多久,忽然聽到遠遠的有人軟綿綿地在叫他的名字。

    這聲音越來越近,一個白衣少女提著一盞燈籠走來。魏無羨認出這是江澄的姐姐,默不作聲,希望她不要發現自己。誰知,江厭離道:“是阿嬰麼?你跑到上面去做什麼?”

    魏無羨繼續默不作聲。江厭離舉起燈籠,抬頭道:“我看到你了。你的鞋子掉在樹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