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三毒第十二 2

    虞夫人面無表情,似乎覺得跟她多說一句話都髒了自己的嘴。王靈嬌走下了大門的臺階,虞夫人這才道:“你抓我雲夢江氏的子弟做什麼。”

    王靈嬌道:“抓?你是說剛才在外邊抓的那個嗎?這個說來話長。我們進去坐下後再慢慢說吧。”

    一個家奴,沒有通報,沒有請求登門許可,便進了其他世家的大門,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要求登堂入室,“坐下後再慢慢說”。虞夫人的臉色越發冷肅,戴著“紫電”銀環的右手手指輕輕抽了兩下,手背青筋微起。

    她道:“進去坐下說?”

    王靈嬌道:“當然。上次來下令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坐一坐,請吧。”

    聽到“下令”二字,江澄冷哼一聲,金銀雙姝也微現怒容。可這個王靈嬌是溫晁身邊得寵的紅人,眼下自然是不能得罪她的。是以,虞夫人雖然滿面譏嘲冷笑,滿腔陰陽怪氣,卻仍是道:“那好,你進去吧。”

    王靈嬌嫣然一笑,果真就進去了。

    然而,她說要進去說,卻沒急著坐,而是在蓮花塢裡興味盎然地小轉了一圈,四處發表意見:

    “這蓮花塢還不錯。真大,就是房子都有些老舊了。”

    “木頭都是黑漆漆的,這顏色真醜,不鮮亮。”

    “虞夫人,你這個主母可當得有些差勁,都不知道佈置打理一下嗎?下次多掛些紅色的紗幔吧。那樣才好看。”

    她沿路走,沿路指指點點,彷彿這裡是她的後花園。虞夫人的眉頭抽動不止,看得魏無羨與江澄都暗暗心驚,懷疑她隨時會暴起殺人。

    指點遊覽完畢,王靈嬌終於坐到了廳堂之上。沒人邀請謙讓,她自顧自地坐了首席,坐了一會兒,見無人來侍候,皺眉拍桌,道:“茶呢?”

    她雖然周身珠光璀璨,言行舉止卻毫無家教禮儀可言,醜態百出,一路看下來,眾人也見怪不怪了。虞夫人在次席落座,寬大的紫衣下襬和袖擺散開,越發顯得腰肢纖細,姿勢美觀。金銀雙姝在她身後侍立著,嘴角邊帶著淺淺的譏笑。銀珠道:“沒有茶。要喝自己倒。”

    王靈嬌雙目圓睜,驚訝道:“江家的家僕從來不做事的?”

    金珠道:“江家的家僕有更重要的正經事做,這種端茶送水之事不需要旁人代勞。又不是殘廢。”

    王靈嬌打量她們幾眼,道:“你們是誰?”

    虞夫人道:“我的貼身侍女。”

    王靈嬌輕蔑地道:“虞夫人,你們江家真是太不像話了。這樣可不行,連侍女都敢在廳堂上亂插嘴,這樣的家奴在溫家是要被掌嘴的。”

    魏無羨心道:“說這話的你自己不就是個家奴。”

    虞夫人八風不動地道:“金珠銀珠不是普通的家僕,她們從小就待在我身邊,從不侍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能掌她們的嘴。不能,也不敢。”

    王靈嬌道:“虞夫人這說的是什麼話,世家之中,尊卑當然要分的清清楚楚,這才不能亂了套。家僕就要有個家僕的樣子。”

    虞夫人卻對那句“家僕就要有家僕的樣子”深以為然,看了魏無羨一眼,竟頗為認同,傲然道:“不錯。”

    隨即又質問道:“你抓我雲夢江氏的那名子弟究竟做什麼。”

    王靈嬌道:“虞夫人還是和那小子劃清界限為好。他包藏禍心,已經被我當場抓住,扭送去發落了。”

    虞夫人挑眉道:“包藏禍心?”

    江澄忍不住道:“六師弟能包藏什麼禍心?”

    王靈嬌道:“我有證據。拿來!”

    一名溫家門生呈上來一隻風箏,王靈嬌抖了抖這隻風箏,道:“這就是證據。”

    魏無羨嗤笑道:“這風箏是個很常見的獨眼怪,算什麼證據?”

    王靈嬌冷笑道:“你以為我瞎嗎?看清楚了。”

    她那雙塗著鮮紅丹蔻的食指在風箏上比劃來比劃去,振振有詞地分析道:“這風箏是什麼顏色?金色的。獨眼怪是什麼形狀?圓形的。”

    虞夫人道:“所以?”

    王靈嬌道:“所以?虞夫人,你還沒發現嗎?金色的,圓形的,像什麼?——太陽!”

    在旁人的瞠目結舌中,她得意洋洋地道:“那麼多種風箏?為什麼他一定要做成一隻獨眼怪?為什麼一定要塗成金色?他做成另外一個形狀不好嗎?為什麼不是別的顏色?難道你們還要說這是巧合嗎?當然不是。這個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射這樣一隻風箏,其實是在藉機暗喻‘射日’!這是對岐山溫氏的大不敬,這還不是包藏禍心?“

    看她一個人自以為機智、牽強附會地表演了一番,江澄終於再也忍不住了,道:“這風箏雖然是金色的圓形的,但是跟太陽差了十萬八千里,到底哪裡像了?根本半點不像!”

    魏無羨道:“那照你這麼說,橘子也吃不得了。橘子不也是金色的,圓形的。可我好像看過你不止一次吃過吧?”

    王靈嬌狠狠的一眼投向他。虞夫人冷冷地道:“所以你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風箏?”

    王靈嬌道:“當然不是。我這次是代表溫家和溫公子,來懲治一個人的。”

    魏無羨心道:“要糟。”

    她指向魏無羨,道:“這個小子,在暮溪山上,趁溫公子與屠戮玄武奮勇相鬥的時候出言不遜,多次搗亂,害得溫公子心力交瘁,險些失手,連自己的佩劍都損失了!”

    聽她顛倒黑白、信口胡編,江澄氣得笑出聲了。魏無羨則想起了今早出門的江楓眠,心道:“他們是故意挑這個時候來的。或者根本就是故意把江叔叔引出去的!”王靈嬌道:“還好!天佑溫公子,縱是他失了佩劍,也還是有驚無險地拿下了屠戮玄武。可這個小子,實在不能姑息!我今天來就奉溫公子之命,請虞夫人嚴懲此人,給雲夢江氏其他人做個表率!”

    江澄道:“阿孃……”

    虞夫人道:“住口!”

    看見虞夫人的反應,王靈嬌很是滿意,道:“這個魏嬰,沒記錯的話是雲夢江氏的家僕吧?眼下江宗主不在,相信虞夫人掂得清分量。不然,若是雲夢江氏要包庇他,可真讓人懷疑……有些傳言……是否屬實了……嘻嘻。”

    她坐在江楓眠平日坐的首座上,掩口而笑。虞夫人面色陰沉地把視線挪了過去,突然,魏無羨背上一痛,雙膝不由自主一軟。

    虞夫人抽了他一鞭子。

    江澄道:“阿孃!”

    虞夫人已站起身來,紫電化為鞭形,在她冷玉般的雙手間滋滋電光流轉。她喝道:“江澄你讓開,不然你也跪下!”

    魏無羨勉強撐著地爬起來,道:“江澄你讓開!你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