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絕勇第十一

    江楓眠坐於首席,道:“慎言。用餐。”

    堂中只有五人,分開坐,每個人身前都擺著一張方形小案,案上是幾碟子飯食。魏無羨低頭動了動筷子,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角。轉過臉,只見江厭離遞過來一隻小碟,碟子裡是數粒剝好的蓮子,肥肥白白,新鮮飽滿。

    魏無羨悄聲道:“謝謝師姐。”

    江厭離微微一笑,那張甚為清淡的面容,霎時添了幾分生動顏色。虞紫鳶冷冷地道:“還用什麼餐,過幾天到了岐山,都不知道有沒有飯給他們吃,不如趁現在開始多餓幾頓,習慣習慣!”

    岐山溫氏提出的這個要求,是無法拒絕的。無數前例為證,如果有哪個家族膽敢違抗他們的命令,就會被扣上“仙門逆亂”、“百家之害”等等奇怪的罪名,並以此為由,將之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殲滅。

    江楓眠淡聲道:“你何必這麼焦躁。無論日後如何,今天的飯還是要吃的。”

    虞夫人忍了又忍,拍桌道:“我焦躁?我焦躁才是對的!你怎麼還能這麼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你是沒聽到溫家派來的人怎麼說的嗎?溫家一個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氣揚!送去的十名子弟裡還必須要有本家子弟,本家子弟什麼意思?阿澄和阿離,一定至少要有一個在裡面!送過去幹什麼?教化?別人家怎麼教導自家子弟,輪得到他們姓溫的來插手?!這是送人過去給他們拿捏,給他們做人質!”

    江澄道:“阿孃,你別生氣,我去就行了。”

    虞夫人斥道:“當然是你去,難不成還讓你姐姐去?看她那個樣子,現在還在樂呵呵地剝蓮子。阿離,別剝了,你剝給誰吃?你是主人,不是別人的家僕!”

    聽到“家僕”二字,魏無羨倒是無所謂,一口氣把碟子裡的蓮子全都吃光了,正在嚼,嚼得口裡都是絲絲清涼的甜意。江楓眠微微抬頭,道:“三娘。”

    虞夫人道:“我說錯什麼了嗎?家僕?不樂意聽到這個詞?江楓眠,我問你,這次,你打不打算讓他去?”

    江楓眠道:“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無羨舉手道:“我要去。”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憑什麼阿澄卻非去不可啊?給別人養兒子,養成這樣,江宗主,你可真是個大大的好人!”

    她心中有氣,只想把這股憤懣發洩出來,毫無道理可言。其餘人都安靜地任她撒火。江楓眠道:“三娘子,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澄坐在原地,仰頭望她,道:“阿孃。”

    虞夫人站起身來,譏嘲道:“你叫我幹什麼?跟你父親一樣,讓我少說兩句?你是個傻的,我早告訴你了,你這輩子都是比不過你旁邊坐著的那個了。修為比不過,夜獵比不過,連射個風箏都比不過!沒法子,誰讓你的娘不如別人的娘?比不過就是比不過。你娘為你不平,跟你說了多少次別跟他鬼混!你還幫他說話。我怎麼生出你這種兒子的!”

    她徑自走了出去,留江澄坐在原位,臉色忽黑忽白。江厭離悄悄把一盤剝好的蓮子放到他的食案邊上。

    坐了一會兒,江楓眠道:“今晚我會再清點八人,明日你們就一起出發。”

    江澄點了點頭,遲疑著不知該再說什麼,他從來不懂該怎麼和父親交流。魏無羨喝完了湯,道:“江叔叔,你沒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們的嗎?”

    江楓眠微微一笑,道:“要給你們的東西早給了。劍在身側,訓在心中。”

    魏無羨道:“哦!‘明知不可而為之’,對吧?”

    江澄立刻警告道:“這意思可不是讓你明知道要闖禍,還硬要去作怪!”

    席間氣氛這才活絡起來。

    次日,臨走之前,江楓眠交代了必要事宜,只多說了一句,“雲夢江氏的子弟,還不至於如此脆弱,經不起外界一點風浪。”

    江厭離則送了他們一段又一段,往每個人的懷裡塞滿各種乾糧吃食,真的怕他們在岐山吃不飽。十名少年拖著一身沉甸甸的食物,從蓮花塢出發,在溫氏規定的日期之前,到達了位於岐山的指定地點。

    大大小小各家族的世家子弟都零零散散來了不少,具是小輩,幾百人中,不少都是相識或臉熟的。三五成團,低聲交談,神色都不怎麼好,看來都是用不太客氣的方式召集來的。

    掃了一圈,魏無羨道:“姑蘇那邊果然也來人了。”

    姑蘇藍氏的人也來了十多個,不知為什麼,形容都頗為憔悴。藍忘機的臉色尤為蒼白,但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背上揹著避塵劍,孤身而立,四周一片冷清。

    魏無羨本想上去同他招呼,江澄警告他道:“勿生事端!”只得作罷。

    忽然,前方有人高聲發號施令,命令眾家子弟集合成陣。

    這人比他們大不了多少,十八九歲的模樣,趾高氣揚,相貌勉強能和“俊”沾個邊。但和他的頭髮一樣,令人感覺油膩膩的,不甚清爽。此人正是岐山溫氏家主最幼一子,溫晁。

    溫晁頗愛拋頭露面,不少場合都要在眾家之前顯擺一番,因此,他的容貌眾人並不陌生。他身後一左一右侍立著兩人。左是一名身姿婀娜的明豔少女,柳眉大眼,唇色鮮紅。美中不足的是嘴皮上方有一粒黑痣,生得太不是位置,總教人想摳下來。右則是一名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陰冷男子,高身闊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