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草木第八 3

    魏無羨忍不住道:“至於嗎。含光君也是姑蘇人,他也是很能吃辣的,你們何必如此。”

    藍思追搖頭道:“含光君口味最是清淡,他從來不吃辣的。”

    魏無羨怔了怔,半晌,才道:“……是嗎。”

    前生他脫離江家之後,有一次偶然和在夷陵附近夜獵的藍忘機撞上了。當時許多事還沒發生,魏無羨雖頗受人詬病,但也沒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他厚著臉皮要跟藍忘機一起吃飯敘舊,藍忘機點的都是那種滿盤子花椒的辣菜,所以他一直以為藍忘機口味跟他差不多。

    現在想想,他竟然不記得,到底那些菜藍忘機動過筷子沒有。連吃飯前他說他請客吃完後都能忘記,還是藍忘機付了賬,這種細節自然也不會記得了。

    忽然之間,魏無羨非常、非常想看到藍忘機的臉。

    “……莫公子,莫公子!”

    “……嗯?”魏無羨這才回過神來。

    藍思追低聲道:“那個老太太的房門……開了。”

    不知哪裡吹過來一陣陰風,把那間小房的門吹開了一條縫,時而開,時而合。房間裡黑魆魆,模糊能看到個佝僂的影子坐在桌旁。

    魏無羨示意他們不要動,自己走進了那間屋子。

    堂屋裡的油燈光和燭光透進放來,老太太低著頭,彷彿沒覺察有人進來,膝蓋上擱著一塊布,用繃子繃著,似乎在做女紅。她兩隻手僵硬地貼到一起,正在試著將一根線穿入一枚針。

    魏無羨也坐到了桌邊,道:“老人家穿針為何不點燈?我來吧。”

    他接過針線,一下就一穿而過,還給了老太太。然後走出了屋子,帶上房門,道:“都別進去了。”

    金凌道:“你剛才進去,有沒有看清那個老妖婆到底是死是活?”

    魏無羨道:“別叫人家老妖婆,沒禮貌。這老太太,是一具活屍。”

    少年們面面相覷,藍思追道:“什麼叫活屍?”

    魏無羨道:“從頭到腳都是屍體的特徵,但偏偏人是活的,這就叫活屍。”

    金凌驚了:“你是說,她還是活人?!”

    魏無羨道:“你們剛才看了裡面沒有?”

    “看了。”

    “看到什麼了?她在幹什麼?”

    “穿針……”

    “怎麼穿的?”

    “還能怎麼穿?沒穿進去……”

    “對,穿不進去。死人肌肉僵硬,是沒辦法做穿針引線這種複雜動作的。而且她還不用吃飯,臉上那不是老人斑,是屍斑。但偏偏能呼吸,是活的。”

    藍思追道:“可這位老人家年紀很大了,許多老太太都是自己穿不進針的。”

    魏無羨道:“所以我幫她穿了。但你們還注意另外一件事沒有?從開門進門到現在,她沒有眨過一次眼。

    “活人眨眼是為了防眼睛澀,死人卻沒有這個必要。而且我拿過針線的時候,她是怎麼看我的,有誰注意到了嗎?”

    金凌道:“她沒有轉動眼珠……轉動的是頭!”

    魏無羨道:“就是這個。一般人去看另一個方向,眼珠多少會轉動一下,但死人不會,因為他們無法做到轉動眼珠這麼細緻的動作,只能轉動頭和頸。記住了,從細微處甄別。”

    藍景儀愣愣地道:“咱們是不是應該做筆記?”

    魏無羨道:“夜獵的時候哪有空讓你翻筆記。記在心裡。”

    金凌道:“有走屍就夠了,為什麼還會有活屍這種東西?”

    魏無羨道:“活屍很難自然形成,但這一具,是被人做的。”

    “做成的?!為什麼要做?!”

    魏無羨道:“死人有很多缺點:肌肉僵硬、行動緩慢等等。但死人身上,也有不少優點:不畏傷痛,不能思考,容易受操控。有人覺得可以綜合一下二者的優點,製造出完美的屍傀儡。活屍就是這麼來的。”

    眾少年雖然沒脫口而出,但臉上已經寫滿了一行大字:“這個人一定就是魏!無!羨!”

    魏無羨哭笑不得,心道:“我可從來沒做過這種東西!”

    雖然聽起來的確很像是他的風格!

    他道:“咳。好吧,是魏無羨先乾的,不過,他成功了煉出了溫寧,也就是鬼將軍。其實我一直想問問,這外號誰起的啊?這麼蠢。另外有一些人,模仿又模仿得不到家,走了邪門歪道,就從活人身上打主意,弄出了活屍這種東西。”

    他做了個總結:“一種失敗的效仿物。”

    聽到魏無羨的名字,金凌的神色冷了,道:“魏嬰自己本來就是邪門歪道。”

    魏無羨道:“嗯,那做活屍的那些,就是邪門歪道中的邪門歪道。”

    藍思追道:“莫公子,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魏無羨道:“有些活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先不去打擾她就行。”

    正在此時,一陣清脆的竹竿敲地聲突兀地響起。

    這聲音是緊貼著一扇窗傳來的。而這扇窗被黑色的木板一條條封起。堂屋內所有世家子弟的臉色都變了,他們進城後就不斷地被這個聲音糾纏騷擾,已聞之變色。

    魏無羨比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出聲,他們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魏無羨站到窗邊,在門板之中,找了一條極細的的木縫,向外望去。

    魏無羨一靠近那條木縫,就看到一片白色,他還以為是屋外的白霧太濃看不清。忽然,這片白色向後退去。

    他看到了一雙猙獰的白瞳,正在惡狠狠地盯著這條門縫。剛才他看到的白色,不是迷霧,而是這雙沒有瞳仁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