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陽陽第五

    他腳底不穩,一衝出來便滾下了臺階。冥室的門旋即自動關上,彷彿被誰憤怒地摔了上去。

    旁人連忙七手八腳將這名門生扶起。他被扶起後立刻又倒下,不受控制地涕淚滿面,抓著人道:“不該的……不該招的……萬萬不該啊……”

    魏無羨一把抓住他的手,直視他的眼睛,沉聲道:“你們在招什麼東西的魂?還有誰在裡面?!”

    這名門生似乎呼吸十分困難,張嘴道:“含光君,讓我逃……”

    話沒說完,殷紅的鮮血從他的鼻子和嘴巴里一湧而出。

    魏無羨將人推進藍思追懷裡。那支草草製成的竹笛還插在腰間,他兩步邁上數級的臺階,踹了一腳冥室的大門,厲聲喝道:“開!”

    冥室大門張嘴狂笑一般,霍然開啟。魏無羨旋即閃身入內。大門緊跟在他身後合上。幾名門生大驚,也跟著衝上去,那門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了。

    藍景儀撲在門上,又驚又怒,脫口而出:“這瘋子究竟是什麼人?!”

    藍思追扶著那名門生,咬牙道:“……先不管他什麼人,來幫我。他七竅流血了!”

    魏無羨一進入冥室,便感覺一陣壓抑的黑氣逼面而來。

    這黑氣彷彿是怨氣、怒氣和狂氣的混合體,幾乎肉眼可見,被它包圍其中,人的胸口隱隱悶痛。冥室內部長寬都是三丈有餘,四個角落東倒西歪昏著幾個人。地面中央的陣法上,豎立著這次招魂的對象。

    沒有別的,只有一條手臂。正是從莫家莊帶回來的那隻!

    它截面向地,一根棍子般直挺挺地站立著,四指成拳,食指伸出,似乎在指著某個人。充斥了整個冥室的源源不絕的黑氣,就是它散發出來的。

    參與招魂儀式的人逃的逃、倒的倒,只有東首主席之方位上的藍忘機還端正地坐著。

    他正襟危坐,身側橫著一張古琴,手並未放在弦上,琴絃卻兀自震顫嗡鳴不止。原本他似乎在凝神傾聽什麼東西的聲音,覺察有人闖入,這才抬首。

    藍忘機一向臉上波瀾不驚,魏無羨看不出他什麼心思,旋身踩在了西首的方位上,將竹笛從腰間拔出,舉到唇邊。

    西首上,原本坐鎮的是藍啟仁,而他此刻已經歪倒在一旁,和那名逃出冥室的門生一樣,七竅流血,神智盡失。魏無羨頂替了他的位置,與藍忘機遙遙相對。

    莫家莊當夜,魏無羨先以哨聲相擾,藍忘機再遠遠以琴音相擊,他們兩個無意中聯手,才壓制住了這條手臂。藍忘機與他目光相接,瞭然於心,右手抬起,一串絃音流瀉而出,魏無羨當即以笛音相和。

    他們所奏此曲,名為《招魂》。

    以死者屍身、屍身的某一部分、或生前心愛之物為媒介,使亡魂循音而來。通常只要一段,就能在陣中看到亡魂的身形浮現出來。可他一曲即將奏末,也沒有魂魄被召來。

    那隻手臂憤怒了一般,通體青筋暴起,空氣中的壓抑感更重了。

    若此時鎮守西方的是別人,也逃脫不了藍啟仁那樣七竅流血的下場,早已支撐不住倒下了。魏無羨暗暗心驚:他和藍忘機同奏《招魂》也無法將亡魂召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這名死者的魂魄,和它的屍體一起被割裂了!

    看來這位仁兄比他慘一點點。當初他雖然屍體被咬得比較碎,但好歹魂魄是齊全的。

    《招魂》無用,藍忘機指間調子一轉,改奏起了另一曲。

    這支曲子與方才詭譎森然、仿若喚問的調子截然不同,靜謐安然,曲名《安息》。這兩支曲子都是流傳甚廣的玄門名曲,誰會彈奏吹奏都不稀奇,魏無羨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夷陵老祖的笛子名為“陳情”,威名遠揚。他此時以竹笛應和,故意吹得錯漏頗多、氣息不足,令人不忍卒聽。藍忘機估計從來沒和如此糟糕的人合奏過,彈了一陣,面無表情地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