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江湖之遠

    一抹紫色如同一顆從天而降的紫色天雷,驀然從大雪坪之巔墜落在渡口,無數登山遊客都悚然大驚。



    出關出樓的軒轅青鋒站在渡口上,望向一艘青州水師轄下的黃龍戰艦,這艘巍峨樓船的船頭站著一名披甲校尉,船上劍戟森森,散發出異於本地青州甲士的氣焰,隨著樓船的靠近,眼力稍好的岸上江湖人都看到一杆旗幟,寫著一個如何都料想不到的字,徐!在認清這杆在王朝西北獵獵作響的王旗後,那些甲士腰間對於中原地帶相對陌生的佩刀,稱呼也就呼之欲出,涼刀!軒轅青鋒眯起那雙狹長眸子,心情遠比她的恬淡神情要複雜許多。她毫不在意那船頭所立的北涼校尉,洪驃,曾是徽山僅在黃放佛之後的次席客卿,雖是江湖武夫,卻因為精於兵法韜略尤其是騎戰,後來追隨那人前往北涼,不惜揹負兩姓家奴的罵名,希冀在沙場上建功立業,只是進入北涼軍伍後一直名聲不顯,軒轅青鋒原本以為洪驃會就此消沉,不想一封密信送達大雪坪,信上說,在武林大會開始之前,將由幽州新任驍騎都尉洪驃領著一百精銳,護送九十餘隻大箱子贈禮缺月樓,恭賀她軒轅青鋒榮登武林盟主之位,信上還用了“一統江湖”這麼調侃意味十足的四個字。



    軒轅青鋒冷笑著喃喃自語:“明明人之將死,也沒見你說話有多好聽。”



    樓船之上,大箱之中,是清涼山聽潮閣這座武庫的珍藏秘笈,而且全是第一流的珍本孤本。



    軒轅青鋒望著眼前的滾滾江水,大江東去不復還,你是要千金散盡不復返嗎?想當年大難當頭,對上人貓韓生宣,我為了徽山家業和父親遺願,離你而去。那時候你不過是武榜十人眼中的螻蟻,依然沒有躲沒有退。怎麼,如今成了天下第一人,而且坐擁北涼三十萬鐵騎,不過是對上一個北莽,就開始為自己安排身後事了?



    閉關修習天道大成的軒轅青鋒沒來由生出一股怒氣。



    在心底,她其實一直將他當做自己的追逐目標,他們兩人,幾乎跟離陽北莽兩座所有武評高手都不一樣,他們練武時間都太短了,天賦也稱不上百年難遇,只是靠著一次次搏命賺取而得的機緣,才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江湖頂點。她軒轅青鋒在大雪坪高手幾乎死絕後,為了力挽狂瀾,自甘墮落,墜入魔道,幾乎自毀性命,然後在北涼與他做買賣,汲取了那枚玉璽的氣運,穩固境界,與王仙芝一戰後,借王仙芝通神之力斬去己身之情,斷去一切塵緣因果,兇險萬分地渡過了“自己關”,返璞歸真,比那佛子道胎劍胚還要高出一籌,最終又因為他的出竅遠遊殺天人,跟離陽趙室有莫大牽連的趙黃巢在身死道消之前,逃出一條殘缺黑虹,竄入牯牛降大雪坪,將一生所學所識灌輸給她,讓她軒轅青鋒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自信可以與拓跋菩薩鄧太阿也可傾力一戰,不過是勝算略小而已,但是她尚未三十歲,她的境界更是氣勢如虹一日千里。什麼北莽武神什麼桃花劍神,遲早有一天會被她踩在腳下,成為陸地天人軒轅青鋒的墊腳石。



    她堅信,新的江湖百年,不過就是她和他的事。



    結果,他一舉掏空了武庫家底,只留給她一個面北背影。



    我攔江,是為了跟你兩清。你贈書,是為了跟我兩清?



    不知為何,只在徽山這邊,大雨驟至,滿山泥濘。



    也不知為何,軒轅青鋒並沒有流露出一絲氣機,去抵擋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但是在雨滴沾身的瞬間,她的身影一閃而逝,下一瞬她已經走在一條登山小徑上,任由大雨潑在身上。



    紫衣浸溼,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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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龍樓船即將靠岸,洪驃抬頭看了眼牯牛降那塊巨石,嘴角翹起,自己這算不算衣錦還鄉了?在離陽王朝這邊別說都尉,就是雜號將軍和掌兵校尉也多如牛毛,可誰敢輕視北涼當下的一員都尉,並且是有實打實老牌校尉名號之一的驍騎都尉?這個稱號,前輩騎軍大將徐璞揹負過,現任騎軍統帥袁左宗擔任過,甚至連蜀王陳芝豹也做過一段時間。洪驃身材敦厚壯士,光看長相,就像一個常年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中年村夫,在徽山黃放佛一直壓他一頭,而他自己也從沒有把大雪坪當做可以養老的地方,洪驃在北涼內盯著一個人,幽州將軍皇甫秤,這個江湖出身靠賣家求榮上位的封疆大吏,簡直就是給洪驃鋪出了一條他完全可以亦步亦趨的陽關大道。放言徽山,除了軒轅青鋒不敢小覷,黃放佛這條幫人看門護院的家犬已經不在他眼中,洪驃很難不心情舒暢,不過即便如此,洪驃還是得小心翼翼看身邊一位年輕女子的臉色行事,魚龍幫幫主劉妮蓉,她的身手和家世不值一提,但洪驃自然聽說過她跟北涼王千絲萬縷的關係,說實話,一路行來,洪驃實在想不通以徐鳳年的挑剔眼光,為何會偏偏相中這麼個姿色普通的江湖女子,那陳芝豹入蜀之後,好歹扶持了個胭脂評上名叫謝謝的美人,擱置這麼個只花瓶在身邊眼前,最不濟還能賞心悅目。那麼北涼王又是圖個什麼?對此洪驃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真是如北涼江湖人所言,是在調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