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坐看雲起




    徐鳳年輕輕一握拳,賣炭妞身後雖未形成雨幕,但是萬千顆雨珠都向女子後背激射而去。賣炭妞雙指併攏畫出一個弧度,那幅人物長卷在她四周繞出一個圓,凝神打量那個照理說氣候大成卻又失去氣候的男子,驚懼道:“徐鳳年,你竟然故意陰我?!”



    不計其數的黃豆大小雨點迅猛撞擊畫卷,一張張蘊含暴戾劍意的雨幕傾斜著倒塌向賣炭妞正面。



    徐鳳年輕夾馬腹,緩緩向前,這匹北涼甲等戰馬竟然就那麼踩在一張雨幕路徑之上,漸漸走到高處,足以俯瞰那名想要趁虛而入的賣炭妞。每一次馬蹄踏下,環繞賣炭妞的長卷就一陣顫抖。



    徐鳳年平靜道:“天底下誰都有自己的道理可講,可有些大道理都還是一樣的。”



    餘地龍在那裡憤懣嘀咕道:“師父的氣運任你拿走,你這婆姨倒好,還真有了害人之心。”



    竭力支撐著雨幕傾軋和雨珠撞鐘的賣炭妞怒容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這不是你徐鳳年施捨的,是老天爺要交到我手上的!”



    做師父的徐鳳年面無表情,做徒弟的局外人餘地龍,倒是給真正惹惱到了極點,咬牙切齒,孩子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上綻放出一股磅礴“大氣”,既不是道家罡氣,也不是那佛門金虹。



    渾渾噩噩,驀然陷入物我兩忘境地的餘地龍盯著那幅瑰麗畫卷,眼神熾熱,翻身下馬,這個孩子奔走得比脫韁野馬還要快捷靈活,甚至直接破開了厚實氣機重如萬鈞的雨幕,伸臂一抓,恰好扯住了畫卷之上呈現晦暗顏色的王仙芝,往回一拽。賣炭妞對這個古怪孩子的插手,沒有震怒,只有驚喜,因為他的闖入,大概是徐鳳年顧忌到孩子是否會被雨幕傷及體魄心神,鬆懈了防線,如此一來,被圍困其中的賣炭妞也就有了一線生機,可正當她運轉心意,想要帶著畫卷一起往後撞去,突然發現那幅溫養多年的仙人圖譜竟是給那孩子輕鬆拽走了,賣炭妞眼前一黑,氣急攻心,差點暈厥過去,好不容易才站穩身形,撐開眼簾,看到畫卷一分為二,大部分都給孩子搶到身前,但剩下一個人物圖案留在了原地。



    擺碗男子,徐鳳年。



    徐鳳年放開氣機,戰馬輕柔墜落在泥濘中,安然無恙,對餘地龍吩咐道:“收起來。”



    莫名其妙的餘地龍也不知道如何收拾,只是念頭一起,長卷人物就迅速重疊,握在手上的,就像一根畫軸。



    賣炭妞惶恐不安,一屁股跌坐泥水中,臉色雪白,加上一身白衣,跟夜遊女鬼似的,她不停喃喃自語:“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徐鳳年沒有理睬這個生性蠻橫驕縱的年輕女子,而是望向那個碩果僅存的人物。



    畫中人一手抄在碗底,依舊坐姿,但身形緩緩升浮,恰好跟徐鳳年對視。



    徐鳳年問道:“是你暗授機宜,讓趙黃巢去地肺山養惡龍?然後順水推船幫著黃龍士攪動春秋?最後守著太安城,在當年趙室奪嫡之中,是你不讓老靖安王趙衡的義父王仙芝,赴京為其助長氣焰?那麼多年的文武評,大半都出自你手吧?”



    那面孔依舊模糊的男子並未說話。



    徐鳳年笑問道:“天地人各有昭昭數理,元本溪幾十年如一日,應該是在為離陽王朝盯著人脈,趙黃巢修孤隱,造就的是那地勢。那麼想來你就是北方練氣士的龍頭,只是我很費解,當初洪洗象劍斬亡國氣運,有兩股分別流入北涼西楚,你為何不出手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