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呂祖遺言

    張巨仙已經下山,親自主持第二撥人數最多的守山人手,仙師魏晉負責殿後,還能站在山門處望著遠方,聊勝於無,已是晌午時分,老人身邊站著符籙山上最精貴的女子張上山,張上山也從不知道為何爹要幫她取這麼個俗不可耐的名字,至於那個從未見過也就無從談起音容笑貌的孃親,也就是山祠裡那座靈位牌而已。當糜奉節跟著一名登山心腹,返回仙棺窟後,張上山察覺到形勢似乎有些超出預計,一向道骨仙風臨危不亂的師父魏晉,也開始流露出濃重的不安情緒,失去銅鏽雀尾的老人一手扶在山門白玉牌坊上,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上山,你知道是當年誰給你取名的嗎?”



    張上山一臉疑惑,“難道不是我過世的孃親?”



    魏晉搖了搖頭,感慨道:“當然不是,符籙山人人皆知為師曾是顧大將軍麾下的得力校尉,這些年為師也都跟你們笑言急流勇退,是明哲保身的手段,其實不是這樣的,顧大將軍當初雖說解散所有嫡系兵馬,可畢竟是去了太安城擔任兵部尚書,朝廷也從未對這位大將軍有過卸磨殺驢的念頭,所以大多數顧部舊將,這些年裡無論在朝在野,日子都過得不錯,哪裡需要躲躲藏藏以避禍事,享福都來不及。只是山上老人本就不多,後來又走得七零八落,年輕人見識不廣,為師說什麼也就信什麼。實則當初朝廷權衡利弊,最終讓徐驍而非顧大將軍封王就藩北涼,都留有後手,如果是顧大將軍做北涼王,徐驍當兵部尚書,那麼本名金雞山的符籙山,就該是徐驍舊部心腹站在這裡嘍。”



    張上山瞠目結舌,顫聲問道:“那我爹?”



    魏晉驀然豪氣縱橫,笑道:“你爹啊,本名張公廉,是顧大將軍身邊親衛六騎之一,是親手宰過數位春秋大藩王的漢子。丫頭,這些年你總嫌棄你爹不夠英雄氣概,當個草寇不算真豪傑,你爹是一肚子委屈卻不好與人言啊,這個秘密,連你也不能告訴,本來就是打算跟為師一起帶進棺材的。”



    老人自言自語道:“金雞山在兵書上是死地,北涼道上其它幾處,照理說比金雞山要更能活泛周旋一些,可無一例外都給徐驍那瘸子輕輕鬆鬆拔除,每剷除掉一個,徐瘸子就要放出話,跟朝廷要戰馬要漕糧要餉銀,趙家天子還不能不給。這大概就是那人屠的底氣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不是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前山那邊,不出意外已經死了很多人了,而這樣的事情,早已發生很多樁,許多像為師跟你爹這樣隱姓埋名紮根多年的諜子,都只得忍著,到死為止。這些廟堂大人物在宮闈後頭謀劃出來的勾心鬥角,說到底,還是用我們的人命堆出來的,為師眼睜睜看著那些到死都被矇在鼓裡的年輕人,一個個去死,遠在太安城,自然也有身穿一二品官服的名卿鉅公在冷眼看著為師跟你爹,靜等諜報上的死訊,除了顧大將軍,那些傢伙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老人縮回手,揉了揉女子的腦袋,傷感道:“所以啊,這些想想就不開心事情,上一輩的恩怨是非,以前都不願意讓你知道。大將軍曾經稱讚你爹有將才,還想著要帶他一起進入兵部,去京城施展抱負也好,安穩養老也罷,都是值得常人豔羨的幸事,只是你爹一根筋,怨恨朝廷不給大將軍封王,只是給了個狗屁倒灶的兵部尚書,至於什麼當初天下皆知的八人赴京共封上柱國,不更是羞辱大將軍嗎?你爹氣不過,就跟為師跑來這裡了。哪怕是大將軍離京總領北地軍政,還曾讓人捎來密信,要你爹陪他一起去兩遼,可你爹一來嫌棄那裡是徐瘸子的龍興之地,更重要是怕你這妮子,不習慣那兒比北涼更甚的冰天雪地,不管為師怎麼勸,他都不去。”



    一名哨子火急火燎從符籙後山跑來山門,傳遞了一個堪稱噩耗的消息,魏晉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太多震驚,嘆了口氣,道:“丫頭,你應該知道答案了,你的名字,就是大將軍當年取的,原本其實還說好,你長大後就嫁給他的小兒子,會做顧家的兒媳婦。”



    一直愣神的張上山問道:“師父,方才哨子說了什麼?”



    魏晉苦澀道:“糜奉節這一走,為師就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前山那些官兵根本就是障眼法,山後頭才是正主兒,幽州將軍皇甫枰親自領軍前來,光是邊關遊弩手就有一百多,這可不是境內戊軍所轄斥候能夠媲美的。也已經入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