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扛刀入北涼

    六百騎都穿過了大半個青蛇郡,珍珠校尉黃小快仍是沒有見著世子殿下的身影,有點沉不住氣,若是殿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個小小陵州校尉,提頭去見大將軍也賠不起這大罪啊。不過有陵州副將韓嶗山好言安慰,黃小快只能壓下滿腔煩悶,畢竟韓將軍還有個大將軍十幾年貼身扈從的殊榮身份,對清涼山王府大小事務知根知底,這才讓黃小快寬心幾分。北涼不缺董越騎這樣坐享榮華富貴多年而迷失本性的將領武夫,但像黃小快如此感恩戴德恪守本分的老實人,也一樣不少。春秋戰事落幕不過一代人的光景,北涼這棟大宅子,有北邊的北莽蠻子院牆外虎視眈眈,勉強還算是戶樞不蠹,許多人還記得住自己或者是父輩身上那股子戰火硝煙的血腥氣味。



    一攤酒肆,外邊風雪如訴,鵝毛大雪簌簌落,年紀差了一輩的兩名男子相對而坐,要了兩壺極難入口卻很能暖胃的燒刀子烈酒,各自慢飲,酒肆內酒客寥寥,桌上擱了一杆無纓長槍,讓酒肆掌櫃漫天要價的心思也淺了幾分,能在北涼道上堂而皇之攜帶兵器的江湖好漢,都不簡單。掌櫃捂著手,不禁多看了幾眼那個衣衫襤褸的年輕公子哥,看著不像是窮苦人家,怎的在酷寒時分這般寒磣裝束出門,就不怕凍死街頭嗎?這直娘賊的撒潑老天爺,那可是每年冬春交際都有熬不過去的可憐人。



    這一路被拾掇得悽慘無比的徐鳳年喝了口烈酒,通體舒泰。對面徐偃兵緩緩說道:“百川入海,萬流歸宗。練劍練刀練槍,到頭來也就是鍛鑄那一股形神意氣,不過這類措辭說好聽點那叫提綱挈領,說難聽也都是些空洞的大道理,可是不說又不行。徐偃兵當年離開師門闖蕩江湖,正值師兄王繡與春秋劍甲的李淳罡在江湖上高峰對峙,聽了許多讚譽,其中有一句是獨佔春秋三甲的黃龍山所說,‘可笑世人見識短,不知其中劍氣長’,是講述那李淳罡劍意充沛舉世無匹,一劍出鞘就是氣沖斗牛的恢弘氣象。起先聽著只當是有些文采的溢美之詞,後來真當自己由金剛步入指玄,才知曉此言並非無的放矢,招數不論是繁瑣至極還是返樸歸真,都要在神意二字前退避三舍才行,而天下神意種類細分下來,不計其數,如你我腳下的驛路,有許多條,其中又以劍意一路最為引人注目,因為走在這條路上的劍士,實在太多,成就了群峰迭起的景象,猶如一條綿延不絕的龍脈。武人養意一事,就像官場上的養氣功夫,實則如出一轍,先前徐偃兵跟殿下提及劍意二字,並非要簡簡單單讓殿下棄刀練劍,而是有老劍神兩袖青蛇和劍冢養育飛劍的雄厚底子在,境界跌了,跌得不過是那內力,不妨礙意氣高樓平地起,尤其是殿下在桃腮樓斫琴有悟,人貓韓生宣能夠以指玄殺天象,便是他的指玄感悟,數遍天下高手,僅次於鄧太阿一人而已,這才讓他號稱陸地神仙之下韓無敵。我輩武夫生死之戰,不是名士清談爭辯,咱們只會怎麼不擇手段怎麼來。為殿下所殺的西蜀草堂主人,就是例子,紙上談兵起來,恐怕能算陸地神仙了,可在真正血水裡錘鍊過的拔尖武夫面前,不值一提,紙糊的老虎,一捅就稀爛。都說寒門不出貴子,溫柔鄉也出不了一流高手,這些人行走江湖,哪怕起點很高,花哨得很,不懂也不屑那些不合章法的野路子,對上同境高手,只有被羞辱的命。若非如此,生下來就有名師和秘籍的他們得天獨厚,怎就走不到江湖鰲頭?殿下讓徐偃兵倍感欣慰,就在於那趟北莽之行,把自己放在必死之地上,慢慢打熬境界,走得跌跌撞撞,可一旦到手,那都是實打實的東西,不像許多江湖世家名聲鵲起的晚輩後生,手裡秘籍無數,可曾有一本半本是他們自己撰寫出來的心血?一輩子亦步亦趨,步人後塵,如何成才?我徐偃兵當初離開師門,一來是外姓子弟,不願跟師兄王繡爭什麼,二則也是不願自己坐井觀天,想親眼見一見外邊江湖的風土人情,親眼見一見出世入世的各路神仙,這些年跟師兄韓嶗山喝酒聊天,他也說入江湖晚了,才會滯留指玄境界多年,興許這輩子都無法躋身天象,當年師父四名嫡傳弟子,天資最高的不是我,也不是王繡,而是一個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的吳金陵,他九歲入品,十二歲就已入二品,十七歲入金剛,天縱奇材,幾乎比肩當時破境之快堪稱天下第一的李淳罡,可至此之後,跟王繡爭奪師門掌門,經歷了一場生死戰,慘敗告終,就失去了滿身意氣,跌境不止,終日酗酒,就在這個天氣裡,醉死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