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桌上皇帝兩字

    “徐鳳年。”



    門口一位婦人輕輕喊出聲,容顏不過平平,卻不怒自威。她身邊還站著一位跟大皇子趙武有幾分形似的年輕男子,不過比起趙武的粗獷氣息,多了許多內斂的儒雅氣,一看就是對養玉極有心得的行家老手。受辱滔天,本該惱羞成怒的莽夫趙武嘴角一絲弧度稍縱即逝,只有徐鳳年敏銳捕捉到,恐怕連一門心思盯住北涼世子的婦人都不曾留心。徐鳳年本想甩竿釣出藏頭躲尾的韓貂寺,卻沒有想到是皇后趙稚和四皇子趙篆浮出水面,笑著慢慢鬆開趙武脖子,轉身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可稱呼則大不敬至極:“侄兒見過趙姨。”



    趙稚神情複雜,壓在內心深處的愧疚都浮上心頭,冷冷道:“是你第一次如此喊本宮,也是最後一次,好自為之。”



    徐趙兩家上一輩人已是恩斷義絕,原本對徐家還有一絲惻隱的趙稚,也徹底親自掐滅那點飄忽不定的香火,突然轉頭望去,臉色陰沉的白頭男子復又笑容和煦春風,這讓趙稚心中掠過一抹不為人知的陰霾,她不怕這個年輕人成為第二個徐驍,徐驍得勢,是馬蹄下的春秋六國成就了他,後人再想憑藉戰功位極人臣,難如登天,趙稚更不怕他隨那名女子的磊落性格,唯獨怕他不管不顧,跟瘋了的野狗一般咬人。趙武扶起兩名傷勢各有輕重的金刀侍衛,四皇子趙篆走上前去,攙扶其中受傷較輕的一人,讓那名大內扈從頓時感恩戴德,兩位同父同母的皇子悄悄相視一笑,趙武更是轉頭咧嘴,朝北涼世子做了個刀割脖子的血腥手勢,趙篆則輕輕按下趙武的手,對徐鳳年微微致歉一笑。



    隋珠公主趙風雅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摔了一跤的陳漁依然雲淡風輕,養氣也不俗。



    三名女子坐入馬車,大皇子趙武和四皇子趙篆騎馬護駕。



    這樣的車隊,實在是驚世駭俗。



    隋珠公主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嘴上卻罵道:“一介莽夫!”



    趙稚搖搖頭道:“梯子是你四哥架上去的,徐鳳年也聰明,如此一來,兩家人都走下了梯子。”



    趙風雅一頭霧水道:“我不懂。”



    趙稚掀開簾子,瞪了一眼自作聰明的兒子趙篆,後者嬉皮笑臉做了個鬼臉。



    趙稚平淡道:“徐鳳年藉此告訴我們趙家,徐家以後只為離陽百姓守國門,跟趙家沒關係了。”



    趙風雅怒道:“膽子也太肥了!”



    趙風雅尤不解氣,冷哼一聲,然後自顧自笑起來,差點笑出眼淚,“母后,我要是有李淳罡的本事就好了,就學老劍神去北涼邊上喊幾聲‘錢來’‘馬來’‘刀’來,嗖嗖嗖,徐鳳年的家底就沒啦,一乾二淨!要不就學白衣僧人掛一條黃河在他頭上,嘩啦一下,淹死他!”



    趙稚愛憐地摸了摸女兒腦袋,“孩子氣,總長不大。”



    趙風雅好奇問道:“那老闆娘誰啊,上次我跟徐伯伯來這兒吃羊肉,也有說有笑的。”



    趙稚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惆悵,搖頭道:“算不清楚的老賬本。”



    趙風雅撲在當今皇后懷裡,低聲壞笑道:“母后,你跟我透底,你比徐伯伯小不了幾歲,當年有沒有暗戀過徐伯伯?”



    趙稚一愣,擰了一下荒唐言語的女兒耳朵,“無法無天,早點把你嫁出去才行!”



    跟母女二人顯然隔閡極深的陳漁一直一言不發,不聞不問不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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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地方劍拔弩張。



    有的地方其樂融融。



    龍虎和武當爭天下道教祖庭數百年,也許很多人都忘了這之前,一百二十年前曾有一名野狐逸仙般的年輕道士在太安城畫符龍,傳言點睛之後便入雲,這株無根浮萍,呼召風雷,劾治鬼物,以一己之力力壓龍虎武當,獲得當時的離陽皇帝器重,封為太玄輔化大真人,總領三山符籙,主掌一國道教事,奉詔祈雪悼雨,無不靈驗。在離陽先帝手上制加崇德教主,當今天子登基以後又贈號太玄明誠大真人,層層累加,恐怕龍虎山那些老天師牌位都難以媲美。可兩甲子過後,這位與天子同姓的仙人修道之處便日漸頹敗,香爐不見插有半根香火,蒼松翠柏,在冬日裡格外青翠欲滴,只是沒有仙氣,反而顯得陰氣森森,一株老柏樹下襬了張小桌,兩人對飲,身後站了五名婢女,一名豐腴婢女溫酒,一名清瘦婢女煮茶,酒壺茶爐,劃桌而放,涇渭分明,喝酒之人面容枯肅,瞧著四十歲左右,大概是氣色不佳的緣故,暮色沉沉。飲茶之人就要風流倜儻太多,相貌清雅,哪怕是魚龍混雜的京城,也少有這般氣質一眼望去便給人超凡脫俗感覺的出彩男子,保養得比婦人還要精心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