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槐樹上有一隻鬼

    軒轅青鋒在車廂內閉目凝神,看似無動於衷,實則心境跌宕,當她睜眼看到白頭白蟒衣的年輕男子慢慢坐回馬車,笑問道:“你辛苦隱忍這麼多年,又偷偷摸摸練刀,就是等這一天?”



    馬車緩行,徐鳳年根本就沒有理睬她。軒轅青鋒習慣了跟這傢伙針尖對麥芒,不刺他一刺就不舒坦,繼續問道:“京城那邊不敢對北涼王動手動腳,你就算在北涼站穩了腳跟,去太安城以後還不得被唾沫淹死?到時候遇上當面挑釁你的骨鯁忠臣,或是一些靠踩你賺名聲的京官子弟,你是避其鋒芒,唾面自乾?”



    “還有,除了死後無嗣剝奪藩地的琳琅王趙敖,加上你那個生平死敵陳芝豹,還有其餘五位藩王虎視眈眈,大多跟北涼結仇交惡,更別提太安城是韓貂寺的地盤,到時候我如果袖手旁觀,你就只剩下那頭天象境陰物,而人貓擅長指玄殺天象,你豈不是自投羅網?真不怕苦等二十年,結果到頭來一天北涼王都沒做成?”



    徐鳳年始終三緘其口。



    軒轅青鋒大概是走火入魔以後孤家寡人到了極處,好不容易逮住一個認為可以平起而坐的對象,言語多如嫁後婦人,一點都不覺著獨角戲有何不妥,對鏡細緻貼花黃,一臉玩味問道:“以後你會娶誰做正妃?”



    徐鳳年皺眉道:“軒轅青鋒,你就不能消停一點?要不你去駕車?”



    軒轅青鋒半張臉面斜出銅鏡,眼眸泛紫,嘴唇猩紅,妖豔絕美,她對徐鳳年笑道:“就不怕我直接帶你去牯牛大崗?”



    徐鳳年掀起簾子,視野中是一幅草木黃落的荒涼景象,北地的霜降時分,蜇蟲俯土鑽泥。要是南方,更早已是蟬噤荷殘了,徐鳳年不知為何記起了第一次出門遊歷,加上此次赴京,共計四次離家遠遊,似乎第一次走得最為淒涼,卻也是最為難忘。軒轅青鋒半臉橫出鏡面,眼波流轉,直直盯著這個早生華髮的年輕男子。徐鳳年終於開口說道:“我跟你做生意,明碼標價,也不介意你多佔點便宜,可你要是還不知足,該你出手時卻看戲,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軒轅青鋒放聲笑道:“你威脅我?”



    徐鳳年眼神冰冷,下一刻,如一大朵豔紅牡丹的朱袍瞬間滑入車廂,六臂握紫衣,一女子一陰物飛速掠出車廂,短暫一炷香後,軒轅青鋒眼神陰沉回到馬車,嘴角滲血。此後十天,立冬之前,兩人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魏巍天下中樞太安城,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門外,夾雜在車水馬龍當中,都掙不到冷眼一瞥。這段時日這座中天之城熱鬧得無以復加,先是宋老夫子一家慘遭波瀾,幾乎一夜之間便大廈傾覆,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大多替老夫子覺得不值當,留下奏章秘本求一份青史名聲,才多大點的事情,氣死了不說,連宋二夫子和小雛鳳也都被殃及池魚,給朝廷一摟到底,一家老小卷鋪蓋離開了京城,當時送行之人,三省六部官員,加上國子監讀書人,再加上許多手不沾權的皇親國戚,浩浩蕩蕩得有兩三千人。宋家失勢後,便是五王入京這件更為壯闊的大事了,膠東王趙睢首先進入京城,淮南王趙英緊隨其後,接下來是廣陵王趙毅,靖安王趙珣和燕敕王趙炳,這讓宗藩府以及兼掌賓禮事宜的禮部尚書和侍郎等高官都忙得焦頭爛額,估計都足足清減了好幾斤肉。但真要說起來轟動之大,還要算那個不是藩王尤勝藩王的西蜀白衣陳芝豹,一騎入城,在當年白衣僧人李當心之後,第一次如此萬人空巷,那天正值霜降節氣,這位兵聖白衣白馬,一杆梅子酒,哪怕是那些原先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北涼舊敵,親眼見過以後,也被其無雙儒將氣度深深折服,更別論天曉得惹來主道兩旁多少女子尖叫發狂,精明的賣花小販更是賺得錢囊鼓鼓,也甭管是否認得那白衣男子,只管閉眼瞎話一通,往死裡吹捧幾句好話,保準能從大家閨秀和富家千金手中騙來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