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雷聲

    ()北涼五十人作一標。



    一標遊弩手的戰力遠勝尋常三百甲士,北涼遊弩手可做斥候之用,卻不是所有斥候都能夠成為千人選一的遊弩手。這一次,標長不用發話,李翰林和標內兄弟就察覺到不同尋常,絕非往常深入龍腰州腹地的小規模接觸戰,李十月幾個將種子弟都躍躍yu試。他們都心知肚明,他孃的,等了好幾年,總算等到大戰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除了糧草,必然還有大量偵查軍情的斥候,像撒豆子一般撒在大軍前方,隱匿行蹤,悄悄斬草。作為北涼軍寵兒的jing銳遊弩手,有資格佩有最鋒利的北涼刀,持有最具侵徹力的輕弩,騎乘爆發力最好的熟馬。所有遊弩標騎俱是馬蹄裹布,低頭伏背往北奔襲,李十月xing子急躁,加快馬速,比標長只慢半個馬身,悄聲問道:“標長,瓦築方向?那兒可是龍腰州第一軍鎮,咱們後頭跟了幾萬兄弟?”



    標長轉頭瞪了一眼,本不想回答,想了想,沉聲道:“少廢話,記住了,這次遇上北蠻子那邊的馬欄子,不用留活口。腦袋都不用去割,別耽誤了軍情!遇上大軍則返,其餘別說欄子,就是一股三四百人的北莽建制騎兵,咱們也要拼掉。怕不怕死,怕死趕緊滾蛋。”



    李十月罵道:“怕你大爺!”



    戎馬二十年的標長顯然心情極佳,破天荒笑了笑,玩笑著多說了一句道:“老子真就是你大爺,這些年給你們這些兔崽子又當爹又當娘。”



    連標長那根讓人皮開肉綻的皮鞭子都習慣了,更別提標長的罵罵咧咧,再說標長其實也沒說錯,李十月所在這個曾經被嘲諷為紈絝標的遊弩標,標內輕騎,入伍前少有溫良恭儉的好人,都是地方郡縣上作威作福慣了的將門子孫,偶有與人無害的,骨子裡也傲氣,進了標,一樣給拾掇得規規矩矩,標長就算放個屁,都比自家那些官居高位的老爹苦口婆心來得管用。李十月眼神熠熠,不敢跟標長嘮叨,緩了緩馬速,跟李翰林和那重瞳子陸鬥並駕齊驅,嘿嘿道:“給咱們猜中了,還真是場大戰。”



    李翰林沒好氣道:“閉嘴,要不要打賞你一塊竹片?”



    李十月急眼道:“你當老子是雛兒,這玩意是新斥候管不住嘴才用的,我丟不起那臉!”



    “你跟雛兒其實也差不遠。”陸鬥冷冰冰說道。



    李十月漲紅了臉,正要罵娘,不過很快就焉了。標內軍功累積,這位重瞳子早已與標長副標平起平坐,也就李翰林能比上一比。經過幾場實打實的交鋒,陸鬥戰功顯赫,已經完全融入標內,雖說依舊沉默寡言,但連起先王八瞪綠豆的李十月都引以為兄弟,恨不得將妹妹雙手奉送,陸鬥跟李翰林李十月等人的關係都算極好,他馬鞍懸掛有一隻矛囊,插有十數枚短矛,遊弩手本就人手一支勁弩傍身,連標長都好奇詢問,陸鬥那犟脾氣,每次都裝憨扮傻,一問三不知。



    李十月不再嬉皮笑臉,伸手繫緊了軟皮頭盔在脖子上的繩帶,深深勒入肉中,非但沒有膈應骨頭的感覺,反而有種熨帖的熟悉感。記得初入北涼軍,尚未有資格騎馬演練,只以步卒身份熟悉軍陣,一天下來就散了架,第二ri再穿上那件才不到二十斤重的鎖甲,真是全身上下火辣辣疼痛,李十月扯了扯嘴角,怎麼就稀裡糊塗當上了遊弩手?當年自個兒在郡裡仗著武力為非作歹,常年負傷,雖說不怕疼,可終究還是怕死的。大概是因為被爹親自送入軍旅,望見他對著那名據說是世交關係的將軍事事諂媚,臨別前父子一番攀談,李十月還罵老爹沒出息,都是正四品官員,怎就當起了孫子。那會兒死要面子一輩子的爹竟是也沒有反駁,只是拍了拍李十月的肩膀。誰不怕死,但李十月更怕丟人。也許是那一刻起,李十月就想要風風光光撈個將軍回家,最不濟,也要風風光光死在沙場上。



    李十月吐出一口氣,眼神堅毅。



    涼莽邊境西線,是出了名的外鬆內緊,互成口袋,引敵入甕。就看誰有膽識去那一大片百戰之地割取腦袋攢軍功了。



    李十月這一標終於遇上了北蠻子,是一股jing銳騎兵,比起北莽猛將董卓一手調教的烏鴉欄子只差一籌,關鍵是對付人數達到了兩百,為首一騎鮮衣罩重甲,手無槍矛,只配一柄華美莽刀。跟李翰林陸鬥三騎潛伏的李十月知曉這是北莽校尉巡邊來了,北莽皇帳宗室成員和王庭權貴子弟只要關係足夠硬,都會按上一個花哨頭銜,跟幾位大將軍借取兵馬往南縱馬,回去以後就好與人炫耀,至於帶兵人數多少跟家底厚度一致,北涼的遊弩手最喜歡這類不知死活的花瓶角se,撞上了就是一頓砍殺,不過往往都是不到百騎護駕,今天這一位意態閒適的年輕世家子顯然出身極為煊赫。率先查知消息三騎不敢輕舉妄動,李翰林是伍長,命令李十月一騎回去稟告軍情,他和陸鬥繼續遠遠盯梢。



    涼莽雙方尋常斥候都各有暗號,口哨近似鳥鳴,不過這二十年相互對峙,探底也都已差不多,聯絡方式也就不得不千奇百怪,比較秋時期許多蹩腳斥候鬧出的笑話,不可同ri而語,例如雙方突襲,早已犬牙交錯,由於暗號雷同,直到近身親眼相見,還差點當做自己人。涼莽邊境上的遊弩手和馬欄子,是當之無愧天底下最狡猾也是最善戰的斥候。李十月捎回標長的軍令:既然敵人執意繼續南下,那到嘴肥肉,要麼全部吃下,要麼把自己噎死,沒有其它選擇!



    說是北蠻子,其實姑塞龍腰兩州多是秋遺民,軍伍甲士的面孔也跟北涼幾乎無異。



    面對毫無徵兆並且悄無聲息的偷襲,兩百北莽輕騎沒有亂了陣腳,副將勒馬轉身,來到那名青年皇室宗親身邊,竊竊私語,用王庭言語交流,年輕男子挑了一下眉頭,臉上佈滿譏諷,似乎搖頭阻止了副將的建議。初見北涼遊弩手以稀疏兵線呈現圍剿態勢,勁弩如飛蝗,年輕將軍嘴角譏笑更濃,除去快速兩撥弩she,當幾個方向同時短兵交接,己方騎兵都給那批北涼騎毫無例外抽刀劈殺,他才皺了皺眉頭,不過仍然毫無退卻的念頭,一手按在馬背上,輕輕安撫聞到血腥味後戾氣暴起的戰馬,副將則憂心忡忡,他除去鮮亮鎧甲異於普通士卒,其餘戰陣裝備如出一轍,單手持矛,腰間佩刀,馬鞍前有一擱架,用以放置兵器,若是長途行軍,馬鞍側面或是後面可再添掛物鉤,弓弩與箭囊便安置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