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九問




    人若敬我韓生宣一寸,我便敬他一百丈。人若欺我韓生宣一時,我便欺他一世。不知多少被這隻人貓滿族虐殺的文官武將,臨死之前都要慶幸沒有來世可以再遭罪。



    既然是魚龍片兒,白獅樓當然魚龍混雜,有士子書生,也有豪紳富賈,更有一些寄身青樓當打手的潑皮無賴,魯掌櫃對於換桌一事也無異議,有錢人還不是怎麼開心怎麼行事。



    酒樓生意好,又是吃飯的點,掌櫃的好不容易騰出一張空桌,讓夥計麻利兒收拾乾淨,趙楷三人坐下,就聽到隔壁桌一位袒露胸口的漢子一腳踏在長凳上,扣著牙縫罵道:“他媽的,前幾ri來我們定風波piao女人的小白臉,兜裡沒銀子裝大爺,就拿幾首狗屁不通的文章來忽悠,詩不像詩,詞不像詞,聽著呱噪,老子當場就要拿棍棒收拾這個皮癢嘴欠的小王八蛋。”



    同桌是幾個手頭不算太寬裕的外鄉士子,在那家名叫定風波的青樓廝混久了,為首牽頭負責掏piao資的讀書人苦於錢囊越來越癟,姐姐妹妹們的價錢又高居不下,想著長久以往也不是個事,就尋思著能否跟眼前這個護院頭目攏好關係,不說奢望價目降低,進院子後上床前,好歹也能去掉一些沒必要的賞錢,ji院勾欄,門道繁多,面子這玩意兒想要撐起來,十分耗錢,在丫鬟奴伶身上的額外開銷,一點一滴累加起來,碎銀子的數目也很嚇人。



    一位面容古板不像伶俐人的士子猶豫了一下,不開竅說道:“聽說過這人,是吟誦了三首詞,這會兒魚龍片兒都知曉了,都算不錯,其中‘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東風意,先上小桃枝’幾句,可算佳句。”



    護院壯漢臉se大變,毫不留情情面呸了一下,起身就要走,牽頭的士子jing於世故,好說歹說才給拉回座位,亡羊補牢道:“詞寫得再好,也只是小道,上yin學宮詩雄徐渭熊也說詞不過是‘詩餘’,當代文壇詞家,大多僅是在前輩詩人的故紙堆裡撿漏,稱不上真才實學,更別提自立門戶。要我來看,什麼肝膽冰雪,要是真冰雪了,會去青樓瞎嚷嚷?這不還是落了下乘的噱頭,論品xing,遠遠不如洪教頭這般耿直豪爽!”



    壯漢這話愛聽,撕咬了一口肥膩辛辣的雞腿,眼角餘光瞥見附近桌上一個公子哥模樣的年輕人在那邊樂呵,瞪眼道:“你小子笑個卵?!”



    趙楷一臉實誠說道:“壯士說得在理,那些沽名釣譽的讀書人,就該打上一頓。”



    漢子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不像在反諷,這才笑道:“你小子挺上道,哪天去定風波,報上我洪三龍的名號,姑娘們的價錢保管公道!”



    趙楷抱拳一謝。



    隋珠公主低頭白眼。



    那漢子應該在這一片有些勢力,話題多了後,越發言談無忌,十分粗獷刺耳,“打從孃胎出來起就過著苦哈哈ri子,你還要老子替那幫富家子弟說好話?管他們是好是壞,比老子投胎要好,老子就恨不得剁死他們,見不得他們半點好。”



    “那些個富貴子弟若是勤於讀書,待人為善,那就更該死,還給不給咱們活路了?”



    “哈哈,柳公子,放心,灑家不是說你,你小子厚道,出手也不含糊,是好樣的。既然一鍋粥裡會有蒼蠅屎,那麼一坨屎裡也可能會有幾粒米飯嘛。”



    被猛拍肩膀的柳姓士子笑容尷尬,被誇比被罵還難受。



    韓貂寺眯眼輕聲道:“升斗百姓,也敢帶一個龍字。”



    對大師父再熟悉不過的趙楷連忙笑道:“這些小事情就不理會了。走,等隋大公子喝足茶水,不渴了,就去見識見識那位李白獅。”



    辣得不行的隋珠公主在桌下一腳踩在趙楷鞋背上,不忘狠狠一扭。



    趙楷擺出一張苦瓜臉。



    結完賬離開白獅樓,趙楷小心翼翼提醒道:“到了那邊肯定要等候,你千萬別生氣,既然是偷偷出宮,你總不能隨著xing子胡來,否則大可以在身上掛個牌子說自己是公主殿下。”



    隋珠公主沒好氣道:“怎麼不是你掛個皇子的牌子?豈不是更有用?”



    趙楷嬉皮笑臉輕笑道:“宮外有幾人知道我這麼一個皇子,說破了嘴也沒用啊。”



    她愣了一下,撇過頭說道:“虧你還笑得出來。”



    趙楷雙手抱在腦後勺,走在街上,“大師父說站著就比跪著好,不會去想坐著,這就是知足啊。那麼我覺得能笑一笑,也總比哭鼻子來得喜慶,也更不惹人厭惡,是不是?”



    她猶豫了一下,“那你被徐鳳年搶走幾具符將紅甲,是笑還是哭?”



    趙楷笑道:“反正是我小舅子,一家人嘛,東西擱置在誰那裡都一樣。”



    她譏笑道:“你們一個姐夫一個小舅子,結果到頭來還是要殺來殺去,好玩得不行,我真是想哭都難。”



    趙楷突然說道:“北涼那邊要亂了。”



    隋珠公主言語譏諷意味更濃,“反正那傢伙當世子殿下沒出息,後來練刀也丟人得很。北涼真要亂起來,只會躲起來。哼,比你還不如。”



    趙楷嘆氣道:“沒有末尾一句話多好。”



    她看似漫不經心說道:“父皇對於你引薦的那位紅教女菩薩入宮廷,比較滿意。對於那邊的紅黃之爭,以及你提出的銀瓶掣籤定活佛一說,很感興趣,以後可能讓你跟她一同去西域。”



    趙楷也漫不經心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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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跟赫連武威走了很多地方,除了軍機大事沒有攙和,其它不管是涉及民生的大事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有旁觀,甚至一些軍政批文,老持節令都不介意徐鳳年翻閱,五天奔波下來,徐鳳年對西河州輪廓有了個粗略認知,一年老一年輕在今天總算忙中偷閒,去驛道附近兩人初見地方賣西瓜,徐鳳年也不隱藏,坐在小板凳上等顧客的時候,直接說道:“從伯伯這邊到手有關龍樹僧人在道德宗的消息傳遞速度,看得出北莽對於驛站驛道的重視,不輸給在秋中一手打造驛路系統的徐驍,尤其是西河州所在的這一條東線,已經完全可以跟涼莽對峙的西線媲美。我這一路走來,看到很多不起眼的小事,其實都是北莽在慢慢堆積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