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一氣六百甲

    徐鳳年上山,只想學李淳罡那樣一人殺千軍。



    雷雖未帶在身邊,養意照舊。



    徐鳳年自己也已經察覺到積鬱有太多殺意和戾氣,再這樣下去遲早走火入魔,到時候北涼少了一個世襲罔替的北涼王,北莽倒是多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新魔頭。



    大致問過了沈門草堂的家底,得知除去兩位不食人間煙火架勢的老爺子穩居二品,像鍾離邯鄲這般實力的“高人”,也有四五個,對於軍鎮林立的橘子州來說,已經是夾縫裡求生存後的大氣魄,北莽以鐵腕治理江湖勢力,五大宗門中與軍鎮無異的提兵山排在第三,棋劍樂府墊底,因為有登榜武評的洪敬巖拉起大旗,以及劍府府主劍氣近幾大隱世高人壓陣,無人敢心存輕視,有這五頭以鯨吞姿態吸納武林資源的猛獸珠玉在前,超一流和一流門派之間就割裂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徐鳳年對此並不奇怪,北莽只祭出有此種手筆,才好在戰時第一時間集結起武林實力,融入軍中,給予離陽王朝重大打擊,以此看來,當初徐驍馬踏江湖,讓一座江湖支離破碎,實在是有利有弊,俠以武亂禁,擅殺士族和官員,對於朝廷而言是頭疼的事情,可是一旦被鐵騎碾碎了風骨,踩斷了脊樑,江湖也就沒了生氣。



    徐鳳年瞥了一眼韓芳,這名坐忠義寨頭把交椅的耍棒英雄,出身名門,韓家是邊陲重地薊州百年的砥柱,不知抵擋下幾波北莽的遊掠侵襲,韓家老爺子曾經有過率領八百jing銳家騎,衝擊六七萬北莽軍的壯舉,認準王旗所在,直直殺去,戰功顯赫。這並非野史虛誇,向來被治史嚴謹的內廷史官所承認,賦以濃墨重彩撰寫。



    有韓家控扼薊州幾處要害關塞,導致前四十年北莽遊騎南下,無數次碰壁後都折損得肉疼,乾脆繞道而行,韓家親軍因此一直被北莽皇帳視作除之後快的心腹大患,韓家可謂滿門忠烈,有趣的是這一百年來,不論天子姓什麼,只要你坐上龍椅穿上龍袍,韓家便忠心耿耿,為你殫盡竭慮把守邊關,韓家子弟不惜赴死再赴死,戰死沙場的嫡系子弟不計其數,直到十年前,張鉅鹿和顧劍棠主動邊鎮輪換,北涼軍的發軔之地兩遼,尤其是錦州,最為反彈劇烈,幾乎釀造出秋大定後的第一場兵變,接下來便是薊州韓家,韓家雖未傳出任何不滿言辭,甚至已經開始舉族搬遷,但薊州不知為何一夜之間譁變,這才有了出自張鉅鹿之口的一句傳世名言“皇帝不急太監急”,皇帝?這等於給薊州動盪定下考語,韓家一門百人,被誅連,之後更是傳首邊軍,韓芳是位列韓氏族譜上的亂臣賊子,只是離陽王朝鞭長莫及,總不太可能來到橘子州腹地絞殺這名欽犯餘孽。當年和徐驍以及二姐徐渭熊一起雪夜圍爐煮酒說天下,說及含冤待雪無望的薊州韓家,徐驍只提了一句:說到底韓老爺子還是兵不夠多。二姐則輕淡加了一句:朝廷篤定韓家被忠義二字拖累,不會造反,所以更該死。



    一針見血,兩針見骨。



    徐鳳年曾好奇詢問徐驍是不是他從中作祟,故意將北涼和兩遼禍水引向薊州,徐驍反問著說你猜?徐鳳年那會兒脾氣急躁得跟王府鋪設的地龍一般,就罵了一句猜你大爺。



    徐驍唯獨跟子女才有好脾氣,依然笑眯眯回了一句,我可不就是你爹嘛,你再猜。然後正值少年的徐鳳年便徹底無言以對了。



    那時還未去上yin學宮求學的二姐破天荒捧腹大笑。



    終於臨近沈門草廬,沈氏僕役被一腳踢死一個一劍刺死一個,活下來的再無下山入寨時的囂張氣焰,哪怕快進入自家地盤,也不敢有所情緒表露,仍是板著臉騎馬在那名負劍書生身後。



    長樂峰上竹木建築鱗次櫛比,數以千計的大紅燈籠高高掛,牌樓懸有六嶷天頂四字,兩根樑柱是昂貴無比的金絲楠木,合抱之木,楠木本就是官家採辦的皇室用木,大殿修葺以及陵墓柱棟皆是用上等楨楠,而金絲楠又是楨楠裡的第一等,秋時中原西蜀南唐幾國,每隔幾年就要出現一兩樁動輒幾十顆人頭落地的運楠舞弊案,當朝趙家天子更是傳出過假借修整西楚皇陵名義盜取珍藏楠木的滑稽醜聞,因為金絲楠木本身生長有霞光雲海效果,尤其是大料,無需雕琢,就讓人目眩神搖,徐鳳年騎馬過牌樓,轉頭視線停留在金絲楠柱上,嘖嘖道:“真是有錢的大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