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娘去不去

    村子有溪水繞行,便如女子秋波有了靈氣,村頭雞鳴才依次響起,便有一名小娘蹲在溪畔浣衣,因為姿勢的緣故,凸顯得她身段婀娜,木槌一次次輕柔敲打擱在青石上的衣物,不敢如何用力,累了便稍作歇息,伸出一根青蔥手指去捋起垂下遮掩眉目的青絲,沾了溼水,便緊貼在額頭與臉頰,偶爾出神發呆,望著水中自己面目的倒影,漣漪起,便模糊了。



    她嘴角微微勾起,窮苦人家買不起銅鏡,這物件對她而言實在華而不實,雖說方圓十里都說她長得好看,可她也從不覺得自己哪裡便真好看了,倒不如稱讚右松長得男孩女相有福氣,更來得讓她開心。她輕呼出一口氣,回過神,繼續捶打那些泛白稀疏的衣裳,她不敢人多時候來浣洗衣物,尤其是那些貼身的,總覺得羞人,而且村裡一些個遊手好閒的憊懶漢子,不管是青壯年紀還是上了年數的,都會沒臉沒皮蹲在溪邊上,指指點點,一些村裡婦人自然也都不樂意,背後罵她是狐狸jing,若是有自家漢子腆著臉在溪邊,少不得yin陽怪氣刺她幾句,她微微嘆息,看到一隻紅繡肚兜兒,約莫是自己那裡委實累贅了些,始終撐著,故而比較穿在外頭的衣衫,針線都顯出讓她臉紅的稀稀疏疏,小娘趕忙拿木槌敲了幾下,想著趕忙洗乾淨了就去晾在屋裡,自嘲笑了笑,不就是兩塊肉嗎,真不知道男子們為何眼光總盯著看,她倒是恨不得生得越小越好。



    秀氣小娘出嫁前是米脂的閨女,北涼有米脂的婆娘銅陵的漢這麼個說法,說的是米脂一方水土養育出來的女子格外靈氣,模樣周正不說,肌膚還柔滑,她還是少女時,便是米脂那邊小有名氣的美人胚子了,後來緩緩長開了,嫁到這邊,可憐命不好,才過門沒多久就剋死了男人,村裡都知道她公婆兩老臨死都憋著股恨,只不過有了孫子右松繼承香火,死前那幾年,雖說沒有個好臉se給她,但總算沒有說出過太惡毒的言語,她一直覺得對不住夫家,從沒有任何怨言,其實再苛刻的村裡人,也都知道這個苦命女子的確沒有任何對不起老趙家的事,一個本該嫁入有錢人家享福的瘦弱女子,愣是做了許多男子都嫌累的農活,曾經有幾個村外流子竄入她院子,偷了掛在竹竿上晾曬的肚兜回去,從沒有與人生氣過的小娘竟然瘋了一般,追到隔壁村子,一副拼命的架勢,村裡人幾個輩分大的老人終於看不下去,喊上各自家裡長得結實的晚輩子孫,小半個村子扛著鋤頭,才算把那事給瞭解,只記得這女子,死死攥著抹胸肚兜兒坐在地上默默流淚,也不罵人,只是不出聲的哭。



    這以後,她曬衣物寧肯晚些曬乾,也只在家裡通風的屋子搭起竿子慢慢晾曬,接下來的歲月,右松就成了她的天,好在那打小沒了爹的孩子也爭氣,連學問很大的老夫子都樂意將一些書籍讓孩子帶回家,尋常孩子若是敢碰一下老夫子的私藏書籍,一雙小手還不得被老夫子打成出籠饅頭,村裡老人都說以後她可以母憑子貴,會苦盡甘來的。



    小娘正將一件一件衣物放入竹籃,驀地轉頭,看到站著一位如何都猜想意料不到的男子,站得挺遠,而她此時手中正握著繡花素樸的藍se摺扇型抹胸,唰一下便漲紅了俏臉,下意識便狠狠瞪了一眼,這人怎的如此行事放浪,昨ri還覺得他保不齊是那世族高門裡走出來的遊學公子,莫不是半點不知非禮勿視嗎!虧得自己還誤以為他很有雅士風度!



    接下來惱羞成怒的小娘看到那佩刀男子一臉尷尬,似乎想要解釋什麼,最終還是沒有此地無銀三百兩,只好側過頭,讓她好將貼身物件藏入竹籃。小娘微微愣了愣,這公子似乎臉紅了?這才讓她稍稍神情緩和,到底是知羞恥的男子,比起那些總喜歡se迷迷說下作閒言閒語的潑皮無賴,要好一些,只不過他來這村子做什麼?小娘慌忙提起竹籃起身放在身後,可能是眼前佩刀公子的撇頭讓她有了與他正視的膽量,她雖是村野婦人,卻也知道富家人家的種種富貴病,那些出手闊綽的商賈子弟,品xing未必就比村裡無賴更好,這位曾蹲在土坯牆頭吃冰糖葫蘆而且與右松玩到一塊的公子,應該不是壞人,可若他以為自己是那種可以任意勾搭調戲的女子,她就敢扇他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