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這世道不痛




    來湖亭郡的途中,他曾專門讓祿球兒弄來一份,只是沒料到出自眼前窮書生的手筆,只是不知這位張公子與許慧撲怎麼就有了關聯,豪門女子與寒士的瓜葛,只是才子佳人小說裡的美好橋段,尤其在門第之見深重的江南道,更是不現實,這恐怕也是王東廂《頭場雪》在江南道市井中格外搶手的根源。宴席上,徐脂虎直截了當說了許慧撲與盧白頡以及盧庾許三家的恩怨情仇,這名女冠與窮書生有膩味顯然不可能,那就更讓徐鳳年好奇了,難不成這書生真是經邦治國的大才?出身市井寒門,卻有高屋建瓴的格局眼光,可就是真的難得至極了,徐驍當年左膀右臂“陽才”趙廣陵和“yin才”李義山都不算是寒士,是正兒八經的士族出身。



    徐鳳年剛想客套寒暄,發現棠溪劍仙竟也出現,許慧撲立即沉了臉,視而不見,盧白頡輕輕苦笑,窮書生見到這位盧氏琳琅七玉之一,也沒有卑躬屈膝,似乎並不陌生,主動作揖,只是執侄輩禮自居,這等傲氣,落在士子眼中還不得氣得怒髮衝冠,棠溪劍仙是何等神仙人物,你這無名小卒又是哪門子角se?竟敢不退不避,就不怕汙了盧七先生的眼睛?而盧白頡似乎對書生也十分青眼相加,並不空洞地由衷勉勵了幾句,這才轉頭看向許慧撲,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與你說幾句。”



    許慧撲冷笑道:“盧七先生避嫌了這麼多年,為何今天破例了?”



    徐鳳年和窮書生都自動轉頭,很有默契地打定主意不去看不去聽。這對當年惹起江南道軒然大波的男女僵持不下,最終還是女冠許慧撲敗下陣來,與盧白頡沿著清淨無人的報國寺牆根走去,許慧撲臨行前不忘對世子殿下告辭,再對書生說道不妨去寺內辯論,她已與報國寺說了,不會有人阻攔。於是泉畔又只剩下三人,姓張的書生輕輕皺眉,徐鳳年笑道:“我姓徐名典匣,經典的典,劍匣的匣,名字如何?”



    窮書生笑道:“典在匣中不得鳴,嗯,好名字。”



    面罩輕紗的靖安王妃裴南葦忍不住白了一眼。



    徐鳳年問道:“既然得了允許,不進去聽辯論?我呢,草包一個,既然許姐姐說你才學不俗,想沾沾光,跟你坐一起好了。”



    書生反問道:“與我同席而坐,公子就不怕被士子名流笑話?”



    徐鳳年笑容古怪,沒有回答,而是轉頭詢問裴王妃:“你說說看,我怕不怕?”



    一路上沒少吃苦頭的靖安王妃不敢把問話當作耳邊風,語調生硬清冷道:“不怕。”



    徐鳳年心滿意足,笑望向窮書生,後者嘆了口氣,點點頭,將吃完的西瓜放下,拿起地上曝曬的《四經章句集註》,小心翼翼放入袖中。三人走出古松yin涼樹蔭,走向報國寺,徐鳳年居中,靖安王妃在左,窮書生在右,先後又有區別。三人才走,徐鳳年便看到一個徘徊在牆根下的一個小女孩小跑到泉水邊,先前因為他在,這個面黃肌瘦小乞兒模樣的孩子不敢上前乘涼,就躲在牆角,三人離開後,終於壯起膽子,她到了樹下泉邊,先將兩半西瓜抬起,擱在泉畔石頭上,但無意間與轉頭的徐鳳年對視後,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臉se唰一下雪白,趕忙將西瓜放回原地,見這位富貴氣派的公子哥並未惱怒,這才怯生生蹲在樹下,書生生怕這位與棠溪劍仙和許慧撲都熟悉的世族“士子”心有不快,輕輕說道:“這孩子是可憐人,乞討為生,與一個癱瘓的爺爺相依為命,若不是她,老人早就熬不過上個冬天了,我教了她一些字,乞討時能討些巧,唉,肯定是她爺爺又犯病了,否則她不會來報國寺撿銅錢,她每次撿得都不敢多,只是幾枚銅板,能買半籠饅頭罷了,卻是她與爺爺好幾天的飯食了,至於那西瓜……”



    徐鳳年面無表情道:“西瓜皮切片以後可當菜炒。”



    窮書生愕然後點頭道:“是的。”



    靖安王妃肯定是第一次聽說西瓜皮可以做菜,下意識多看了一眼那小女孩。



    報國寺王霸之辯,招來許多江南道士子,有資格參與盛況的早已入寺入座,還有身世與名聲都不夠格的許多尋常士子,則湊個熱鬧,只能在寺外逛蕩晃悠,臥龍松下是一塊風水寶地,原先被徐鳳年霸佔,世子殿下這等不需說話就自有跋扈氣焰的紈絝,一看就是不易親近的主,加上他是寺中走出,寺外士子們就只得遠遠站著,更多是對那名看不清容顏卻身段妖嬈的“侍女”指指點點,秀se可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