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節 三十六

    第 351 章 畫一張臉



    是張哈子的聲音!



    他終於出現了!



    我趕緊出聲喊張哈子,但是聲音卻是從小女孩的頭上發出來的,我不知道張哈子看到這個詭異的場景會不會以為我被那個小女孩兒吃了。於是我趕緊對張哈子解釋講,我的臉被這個小女孩偷了,趕緊一刀砍下來給我換回去!



    張哈子站在我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然後一巴掌打在我的後腦勺上,然後一腳踹在我的膕窩處,我當即就跪倒在地上。



    然後我聽見張哈子罵了一聲,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能不能給老子省點心?



    我覺得張哈子是真的氣慘了,一個大好的重慶爺們兒,竟然硬生生的給飆出了東北話來。



    不過想想也是,要是我,我也會氣糊塗,這才多大一會兒,我就被這個小女孩兒把臉都給偷走了,換做是誰,都會生氣。但是,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近來都已經不怎麼招陰了,可是腳上又多穿了一雙陰鞋,這能不招陰嗎?而穿上這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注意啊,這也是經過你張哈子同意的我才穿的。就算是要追究責任,你張哈子也有一份。



    當然了,這話我也只敢在心裡面想想一下,不可能真的說出來,要不然我不被他打死也要被他打殘。



    我看見張哈子在「我」的四周放了四根長短一樣的竹筒,在竹筒的左右兩側各自放了四枚銅錢。手法看上去很像是奈河橋的擺法,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用的是竹筒而不是紅線。



    張哈子以前給我說過,天下間的匠術,其實大多都是相通的,完全沒必要拘泥於某一樣東西,只要能夠完成那個形式,那麼相似的那一種東西,甚至是那一類東西,相互之間都是可以替代的。當然了,原裝的東西肯定是最好的,效果也最好。但是在沒有情況下,換用其它的東西也完全是可以的。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引魂渡河,難道真的去弄一條河出來,簡直是勞民傷財,還不能及時的處理好。所以用一盆水來代替一條河,不進快捷,而且還實用。所以,我想這些竹筒應該就是代替紅線的存在,畢竟張哈子可沒有像陳先生和凌絳那樣隨身攜帶紅線。



    可是,當他把最後一枚銅錢放下去之後,我就感覺到我好像是掉進了一個深水潭裡面,四周一片漆黑,而且冰冷刺骨!



    我明明記得那堆小篝火就在我的身後,就算是火光熄滅了,也還有火星可以照明,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一下子全黑了。再退一萬步講,如果真的是火熄了,那這個山洞也不可能一下子變得這麼冷!這簡直冷的我上下牙齒都要打顫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小女孩的聲音,它書它不要待在這裡,這裡好冷,它要爬上去,要曬太陽……



    我聽到這裡,心想難道它以前就是待在這種地方的嗎?



    也對,我爸不是說過嗎,這個小女孩是在自己家洗頭的時候淹死的,所以被水面一照,上下對稱才會出現腦袋前後都是馬尾辮的樣子。也正是因為被水淹死,所以它才會一直覺得很冷,覺得是在深深的水潭裡面。



    另外,前面也交代過,如果是死在水裡面的話,那麼陰人是不可能跑出水面的,除非是找到替死鬼,而小女孩之所以之前能一直跟著我,就是因為它的身體並不是死在水裡面。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會那麼冷。



    突然間,我感覺到眉心一痛,我下意識的要閉上眼睛,可是在我徹底閉上眼睛之前,我看見我的身體在飛快的上升,而那個小女孩的身體卻在不斷的下降,它所待的那個地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口井!而那個小女孩,我終於看見她的前面不再是一條馬尾辮,而是一張大餅一樣的臉!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四周已經一片明亮,那對小篝火還在,張哈子正一屁股坐在小女孩的面前,低著頭在寫寫畫畫。



    我低著頭看了一眼我的雙手,手上握著蒲扇和燒火棍。我趕緊扔下燒火棍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也就是說,剛剛我眉心痛的那一下,應該就是張哈子一篾刀把我的臉從小女孩的腦袋上劈了下來,然後又給我裝回了我自己的頭上。而這個過程不過是我一眨眼的功夫,可見張哈子的速度有多麼的快!不愧是幾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匠人!



    重新控制自己身體的感覺真好,我趕緊原地蹦了幾下,怎一個爽字了得?



    不過我並沒有高興多久,因為我看見那個小女孩的身體還在竹筒圍成的水井裡懾懾發抖。我問張哈子,現在是在幹麼子?



    他講,給它畫一張臉。



    他說話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張哈子的身邊,然後看著張哈子膝蓋上有一張紙,上面畫了一個小女孩的臉部輪廓,正在畫它的眼睛。看到這裡,聯想到張哈子的職業,我趕緊一把搶過張哈子手中的畫筆,對他講,我來畫。



    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是不是懷疑我滴畫畫水平?



    我講,那倒不是,我是從來就沒相信過。你自己看看你畫滴那些紙人,那個不是眼睛整的圓鼓鼓的?這樣的臉,你也好意思拿出來?



    張哈子講,那是老子不像畫得漂亮。免得這些傢伙通靈招陰——你個狗日滴,難道你就畫的好看?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張哈子湊到我身邊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確定你滴專業不是美術系滴?



    我講,不是。我爸從小喜歡畫畫,這是他教我的。



    確實,如果當初環境條件允許的話,我覺得我爸都很可能是一個畫家了。只可惜,他的雙手,現在已經在田地裡磨出了一層厚厚的老繭,再也不能握筆了。



    我一邊畫,一邊聽張哈子給我嘮叨,他講,你曉得死人畫臉最關鍵滴是麼子不?



    我搖頭,表示不曉得。



    他講,是不能帶半點感情色彩。你畫滴時候一定不要想到某一個特定滴人,也不能懷著悲憫滴心思,要不然,你想滴那個人肯定會折壽。



    我心裡一驚,我講,那該怎麼辦?



    張哈子講,我就曉得你個哈挫挫肯定是想到婆娘老!你以為畫這個東西很簡單?放屁!畫畫滴時候腦殼要放空,就這一點,就沒得幾個人做得到!



    我剛好把一張畫畫完,說實話,我畫畫的時候,的確是想到了劉桑禕那張臉。不是她平日裡狐媚的臉,而是她臨死時候那張悲苦的臉。現在看來,這張臉肯定是不能夠再用了。



    沒想到張哈子一把將畫扯過去,然後在上面鋪了一張白紙,就開始動手在上面臨摹起來。



    我去,這尼瑪真是一個好辦法!這樣,只要一心一意的去繪製白紙地下的那張畫,根本就不會思考到任何人和事。不得不說,張哈子這腦殼運轉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沒多久,張哈子就畫完了一張畫,然後他讓我把這張畫在火堆上烤一下,把墨水烤乾。之後他把這張紙,揉成一個卷,放進一個竹筒裡面,上下使勁兒的搖晃了幾下,等到再抽出來的時候,白色的紙已經變成了黃色。



    我看見張哈子雙手拉著紙的邊角,然後站在小女孩的身前,雙手一抖,紙上面的那張臉就掉了下來,從「井」口落下去,剛好和小女孩那仰望著的頭緊密貼合在一起。



    弄完這個之後,張哈子撤下小女孩四周的竹筒。我卡鍵那個小女孩欣喜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噗通一聲跪在我們面前,衝著我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三聲之後,小女孩徹底的消失不見。



    張哈子講,其實有時候陰人比我們所瞭解的要單純的多,它們想要的,也比我們想要的少得多。是我們自己人心太複雜,最後受傷害的,永遠是那些無知滴人。剛剛那個小女孩就是其中一個。而這裡面,你爺爺洛朝廷,有不可推卸滴責任!如果老子沒猜錯,這個小女孩和你滴出生脫不了干係!



    第 352 章 髡匠來過



    張哈子的話讓我想起當初我媽說的一些話。當時是陳先生詢問我父母關於王二狗的事情,然後就扯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身上。我媽當時說王二狗的妹妹下葬的那天,就是我出生的那天。



    難道這是巧合?



    我不是很相信,因為我有那樣一個機關算盡的爺爺,怎麼可能讓我在那個時候出生?所以這中間肯定有我爺爺的安排,但是具體是什麼,現在還不知道。我問張哈子,他也是搖搖頭,講暫時想不到,先出去再講。



    我講,我舅公的魂還沒有找到。



    說完話,我就看到他扔過來一個蛐蛐籠,在籠子裡面,關著一隻小小的蟋蟀,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好像隨時要掛掉一樣。我沒問張哈子是怎麼找到的,確不確定這就是我舅公這樣的問題,因為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就算這個蛐蛐籠裡面裝的不是我舅公的魂,我和張哈子也必須要出去了。



    於是我問,你找到出口老?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是不是懷疑老子的水平?



    我講,那倒不是,主要是這裡太複雜,我怕你馬失前蹄不是?



    張哈子講,這哈差不多。跟到起,莫走掉老。



    講完之後,他和之前一樣,在我的腰上繫了一根麻繩,然後另一端在他身上繫著。繫好了之後,他就當先在前面走了去。



    我問他,這次你不會讓一個紙人給我領路了吧?



    他講,你看我像那種人麼?



    我講,不像,根本就是!



    一講完,我就側身跳到一邊,果不其然的張哈子一腳踹過來,踹空了。我看到他還準備再踹,於是我趕緊岔開話題講,一開始不是好好的麼?為麼子後來變成老一個紙人?



    張哈子講,那個老太婆只要你一個人去,我要是去老,可能就找不到那個匠臺老。



    我講,所以你是事先就曉得劉桑禕只要我一個人去?



    他講,也不是一開始就曉得。你哈記得到那兩個盯著我們兩個看滴紙人不?就是那個時候劉桑禕給我傳來滴信息,讓你一個人去。



    我講,你就不怕我被他弄死?



    他講,那你現在死老沒?沒死就給老子把嘴巴閉到起!



    我笑了一聲講,你是不是怕她滴那個慾火,所以你不敢去?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我會怕那種東西?老子是看到你舅公這邊有動靜,所以才特地趕過來看一哈。



    我講,我都走出去好遠了,才看到我舅公的隊伍,時間上對不上,你莫想騙我。不過話說回來,你不是假裝紙人邁?啷個也被我舅公發現老?



    張哈子講,你們洛家就沒得一個好東西!他早就發現我老,但是他不講,一直等老子走到你奶奶滴墳前,他才對老子來一個突然襲擊。你自己想,啷個多紙人,老子哪裡是對手?



    繼續往前走,我繼續問,我舅公講你們張家村還有秘密,還有你身上的這個紋身竟然叫做聻,我本來想紋一個,但是我舅公不準,還讓我等你醒了之後問你要付出麼子代價?



    我看不見張哈子的表情,但是從我這個角度,還是看到了張哈子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了一下。



    他講,有些事情,你哈是不曉得比較好。就算要曉得,也不是這個時候,等時機一旦成熟老,你自然會曉得滴。



    又是這一套說辭,我聽這話都已經聽得耳朵起繭子了。陳先生對我講過這樣的話,凌絳對我講過,張哈子下現在也對我這麼講。我想不明白,既然這些事情遲早他們都要告訴我的,為什麼一定要得到後面再說呢?這種感覺很像是看電視劇的時候,主角親人被殺了自己,主角才匆匆趕到,然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活著的,就問他是誰幹的?而那位奄奄一息的人,然後對著主角巴拉巴拉勸說他不要報仇之類的一大段屁話,就是不講誰是兇手。等到哈不容易要說了,結果掛了。



    我很是不理解那些編劇的腦殼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是很不理解這樣的設定。要是我是哪個主角的話,我第一個要殺掉的,就是編劇。就好像我現在想要一篾刀砍死張哈子一樣。但是我還是忍住了這樣的衝動,畢竟真要動起手來,十



    一個我都是不是他的對手。



    一路上,我又問了一些問題,有的張哈子知道,有的他不知道,有的是他知道,但是不告訴我。



    走了一會兒之後,我和張哈子終於走了出來。張哈子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蛐蛐籠,把裡面的蟋蟀放了,一邊放還一邊念著什麼,很長,但是我聽得很耐心。我看見那隻蟋蟀往前蹦了是三下,然後徹底消失在草叢裡。



    弄完這一切之後,我才打量一下四周,這我一看,徹底的傻眼了。牛角洞的入口是在村尾,可是我和張哈子現在站著的地方,卻是在村頭的一個小土包後面。只要往前走一點,就看到了陳泥匠的屋子。



    我一開始還在想,這個出口這麼明顯,為什麼以前沒有人發現,後來很快就明白了。這裡距離陳泥匠的屋子太近,而且還有一個小土包在前面封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陳泥匠特地挖出來的一個什麼東西,所以就沒有特地去看。而且牛角洞對於我們村子的村民來講,其實並不是那麼關心,也很少有人進去,既然如此,誰還能想到這牛角洞竟然有兩個出口,而且洞身竟然是橫穿了整個村子!?



    張哈子出來之後,看了一眼象鼻嶺,講,你們這個村子,嘖嘖,真他媽是塊好地方。不過可惜老!



    我講,這個啷個講?



    他講,你們村子背後是象鼻嶺,前民是又是九頭獅子,本身就是九獅拜象之地,這種好地方,全國都沒得幾塊。另外,象鼻嶺滴山下面,又有一個山洞貫穿,你自己想一哈,這個山洞是麼子?



    我搖頭講,是麼子?



    他開口就罵,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彎彎曲曲滴,又啷個長,你哈想不到?這尼瑪以前是一條龍脈!但是不曉得為麼子,龍脈被抽走老,就只剩下一個牛角洞!要不然,你們這個村子,嘿嘿,貴不可言!



    聽到張哈子這話,我再一次震驚。在這之前,就算是打死我,我都想不到牛角洞竟然還能和龍脈聯繫在一起。而且最關鍵的是,這龍脈竟然還能被抽走?這尼瑪得是多大的本事才行?



    我和張哈子往村尾的方向走去,現在太陽已經快要下山,我和張哈子在洞裡面整整困了一天,我擔心凌絳和陳長生會著急,所以走的很快。



    張哈子邊走邊講,我們匠人圈子裡面,有一種人就是專門搞這種事滴,你還記得到是麼子不?



    我點頭講,髡匠!



    他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然後才講,對,就是髡匠。看來你們這個村子,很早以前就被髡匠盯上老,而且不曉得是麼子時候把龍脈抽走老。不過這些我現在都不關心。你曉得我最關心滴是麼子不?



    我講,麼子?



    他講,你奶奶埋滴那個位置,到底是龍脈上滴麼子位?如果是其它位置,那都好講,但是如果是龍鼻這個位置,那就有點老火。



    我講,為麼子?



    張哈子講,你個哈挫挫,你自己講,要是有人拿塞子把你鼻子堵到起,你會啷個樣?



    我聽完大驚,我講,你的意思是,我奶奶的墳把龍脈的鼻子堵了?



    張哈子講,我現在也不確定,不過根據剛剛走滴路來看,你奶奶滴墳就到龍頭那個位置,很有可能會堵到鼻子。



    我問,如果堵到鼻子,會有麼子後果?



    他講,後果應該不大,畢竟已經不是一條完整滴龍脈老。但是你奶奶……



    講到這裡他沒講下去,而是搖搖頭,不管我怎麼問,都不再講話了。



    我和張哈子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來到牛角洞的洞口,我看見凌絳站在洞口用雙手不斷的扒拉著那些堵住洞口的石頭。陳先生勸了一陣,沒有用,也只好把銅煙槍插在腰上,跟著凌絳一起搬石頭。



    張哈子假裝咳嗽一聲,我看見凌絳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就往回走了。



    夕陽西下,僅剩的餘暉灑在凌絳的身上,像是給她穿上了一層淡黃的薄紗。餘暉將她的影子拉的老長,我清晰的看見,她的雙手滿是鮮血……



    第 353 章 以物傳法



    陳先生拿著銅煙槍走上來,問張哈子,真滴哈有其它出口?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要是沒得出口,老子是啷個出來滴?你曉得那個出口到哪個地方不?村頭!



    陳先生聽到這話,我看見他的身子很明顯的晃動了一下,然後他小聲對張哈子講,你滴意思是,這是一條龍……



    陳先生講到這裡的時候,強行把話停住了,而是看了我一眼。很顯然,這種東西可能是他們匠人圈子的禁忌,不能對匠人以外的人講。



    張哈子伸出手直接一巴掌拍到陳先生的腦殼上,講,陳憨貨,從現在起,這個哈挫挫就是一個匠人老,有麼子事你直接講究行老。



    張哈子用巴掌拍陳先生的後腦勺我都已經很詫異了,但是他後面講出來的那句話,我就更加詫異了。我什麼時候就成為匠人了?難道都沒有一個什麼入門儀式?比如磕頭燒香點燭這些?最不濟,好歹也要給我一個師傅啊!



    可是這些東西我一個都沒有,你丫的就說我是匠人了,你怎麼不直接說我是皇帝算了?



    但是陳先生的表情卻有些眉頭緊鎖,他並沒有懷疑張哈子的話,而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把視線放在了我手中的那把蒲扇上面。他有些不確定的問,你滴意思是,廷公收咯他當徒弟?



    張哈子講,啷滴,不可以?我們這一批,哪個不是隔代傳藝?不過哈粗粗哦也只是一個兆頭,具體廷公收不收,哈要看他自己滴造化。不過我估計以他哈挫挫這個智商,很難。



    我聽的雲裡霧裡,我問,我爺爺都死了一兩個月了,難不成又重新爬出來教我匠術?



    想到這裡,我的後背就是一陣發冷。當初我爺爺從墳裡爬出來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儘管我知道他對我沒有惡意,但是回想起來還是不免會害怕。



    張哈子看了我一眼講,你爺爺給你留老鎮魂鈴和蒲扇,他生前最厲害滴兩個東西都給你老,你講,不是傳給你衣缽是麼子?哈從地下爬出來,虧你想得出來!



    我講,那也不對啊,鎮魂鈴我早就拿到了,到現在我都還不曉得啷個用。至於這蒲扇,我剛剛才拿到,更加不曉得啷個用了。



    張哈子講,所以我才講,以你滴智商,很難學到真本事。也不曉得廷公是啷個想滴,手把手教都不一定教得出師,居然哈用最難滴「以物傳法」來教他,陳憨貨,你講廷公是不是心也太大老?哈是講他留下這兩個東西只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陳先生講,這是啷個意思?



    張哈子講,你想啊,廷公一輩子機關算盡,啷個可能算不出來哈挫挫滴智商堪憂?他明明就曉得哈挫挫是教不出師滴,所以生前沒教他,等到死老,留個東西給他,這就算是盡人事老。至於哈挫挫學不學得會,那就是聽天命老。當然老,哈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廷公從一開始就不想哈挫挫進入匠人這個圈子,所以一直沒給他教匠術。留給他兩個東西,可能只是讓他保命用滴。



    陳先生點頭講,我覺得最後一個可能性最大。



    張哈子十分默契的點頭,我也覺得。然後兩個人相視大笑,好像把站在一旁的我當成透明人一樣。



    我曉得他們兩個這是拿我來調節一下氣氛。不管是他們說的哪一種,我其實都沒什麼關係。畢竟我爺爺已經去世了,他做的一些安排,我就算是有心想要去改變,我也沒那個能力。既然如此,還不如踏踏實實的按照我爺爺的既定路線去走就是了。劉桑禕不是也說了麼,我們三個,其實都是上一輩就已經安排好了的。我性格天生隨遇而安,也就不去掙扎了。



    只不過我好奇的是,這個「以物傳法」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們三個往村子裡面走,張哈子給我解釋講,以物傳法,其實很好理解,舉個例子,你到學校裡頭讀書學知識,是不是靠滴是書本?把有用滴東西記載到書裡頭,然後傳下去,讓後來人學,其實這個就算是以物傳法滴一種老。但是對我們匠人來講,很多東西是不能寫到書裡頭滴,你曉得為麼子不?



    我想了想講,怕被偷學?



    張哈子講,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哈有一個原因就是,匠術這個東西講究靈活多變,很多東西,是沒得辦法寫到書裡頭去滴。要是都寫進去老,那就成老一個古板滴東西,到時候大家千篇一律,匠術早就滅絕老。另外一個最主要滴原因,匠人大多都是沒讀過書滴,你讓他們把匠術寫到書裡頭去,那他們寧願多經歷幾次三差兩錯。所以,以物傳法這個東西就出來老。



    張哈子接到講,哈挫挫,你應該曉得中餐和西餐滴差別到哪裡撒?



    我講,曉得。中餐做東西講究一個憑感覺,麼子鹽少許,味精適量,辣椒一小勺之類的。但是西餐不一樣,他們是用量來計算的,鹽多少克,味精多少克,辣椒多少克這樣。



    張哈子一拍大腿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現在為麼子讀過書滴匠人也有啷個多,高學歷滴也有,就比如我,差點就研究生畢業老。但哈是不能把匠術寫到書裡頭去滴原因老撒?要是老子到書裡面寫紅線適當長,我滴天老爺,哪個曉得這個適量長是好長?就算是老子回過頭來自己看,老子都不一定曉得這他媽到底是好長!所以你現在曉得為麼子外國人不會匠術老不?你就算把教匠術滴書送給他們,他們都學不會!但是以物傳法不一樣。



    他講,以物傳法講究滴是一個感覺。啷個講可能有點太玄老,用科學一點滴講法就是,以物傳法,傳滴是一種書本里教不出來滴思維。學會老這種思維,那麼就能夠舉一反三,用麼子東西,怎麼用,為麼子要這麼用,你都必須要有一套自己的邏輯思維到裡頭。這就好像你開車一樣,麼子時候該換檔,麼子時候該加油門,憑滴都是一種感覺老。所以,你滴邏輯越牛逼,你用到滴形式自然就越多,這樣一來,其他匠人就越不能看透你滴匠術。



    聽到張哈子這麼講,我感覺我腦殼裡頭好像有一點靈光閃現,好像有什麼東西我被我發現了,但是等我閉著眼睛去找的時候,這個東西又不見了。然而,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那就是,我可能已經摸到了匠人這個圈子門檻的邊緣了。我覺得只要邁過了這個門檻,就會有很大片的空間在等著我。



    就在我閉著眼焦急萬分的時候,張哈子拍了拍我肩膀講,這些東西記不得,靠滴就是那一點慧光。你越急,就越捉不到。就好像我們扎匠扎紙人一樣滴,明明大小、樣子都一模一樣,但是我扎滴就能走,你扎滴不能走,差別就在於有沒有給紙人開啟那一點慧光。這一點慧光講起來就四個字,但是有些人一輩子都學不會,但有些人,比如你爺爺洛朝廷,當初七天就學會老,然後幫我爺爺滴紙人開啟老一點慧光。所以,急不得。已經有一個好兆頭老,就慢慢來。



    那一刻,我覺得張哈子要是不是匠人的話,真的很適合去當一個老師。講的東西不僅深入淺出,而且還能夠根據實際情況舉例子,著實難能可貴。



    張哈子繼續講,以物傳法哈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成敗全憑自己滴本事。你手裡滴那把篾刀是我爺爺給我滴,我爺爺也是從他先人那裡得到滴,我滴匠術之所以比我爺爺牛逼,就是因為我沒得事就玩這把篾刀,從裡頭感悟到老很多東西。所以才能得到「六十年後張破虜」滴稱號。陳憨貨手裡滴那根銅煙槍也是以物傳法,只不過他比較蠢,沒學到麼子東西。你手裡滴鎮魂鈴和蒲扇都是,你能走好遠,就看你自己老。



    我點點頭,跟著他們追上凌絳,然後一起回到了我家。進門之後,我媽就是一頓抱怨,說我是怎麼當主人的,客人來咯連午飯也不轉來吃之類的。我笑著搪塞一番。我爸特地上山打了兩隻野兔回來,晚飯特別豐盛。



    看著這麼多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我想,要是一輩子都這樣無憂無慮該多好。



    可是,這平靜沒持續多久,就被一聲淒厲的慘叫給打破……



    第 354 章 後山鬼叫



    那聲音是在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傳來的,第一聲是無比尖銳的尖叫。我聽得出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此時此刻,月亮還沒有完全升起來,剛好掛在後山的山巔出,就好像是剛爬上山頂,要休息一會兒,好一陣都沒有躥出頭來。



    農村的夜晚本來就就很安靜,村頭那邊要是有兩口子吵架,村尾王關生他們家都能聽見。第二天就能繪聲繪色的把兩口子吵架罵的什麼話都能講出來。——當然了,這多少還是有些誇張,但是農村裡的安靜,確實是大城市裡沒法體會的。晚上閉眼一睡覺,如果沒有月亮的話,趕緊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都是安靜的,睡的賊香!



    所以在這樣一個寧靜的傍晚,這一聲慘叫就顯得極其突兀。而且聲音本來就很大,整個村子的村民,除非是聾子,否則誰都聽得見。我正擔心這會不會引起村裡人的恐慌,就又聽到一聲更加詭異的聲音傳來。



    這一聲不是之前的那種慘叫,而是一聲低吟。聽上去好像是一個人在講話,但是認真去聽的話,又沒有人在講話,就是那種竊竊私語的感覺,好像是在睡覺的時候,有人在你耳邊輕聲低語,可是真的想要聽清楚是什麼聲音,那聲音就又消失不見了,聽上去很讓人心煩。



    我看見張哈子他們三個全部轉頭看向後山,而且眉頭緊皺著,一言不發,好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陳先生已經拿出銅錢放在手裡一字排開,應該是在算著什麼東西。



    我媽原本是在廚房裡洗碗,但是聽到這個聲音後,手都沒來得及擦乾就跑出來,喊了一聲我爸的名字,那神情我看的出來,是恐慌。



    我很瞭解我媽,是典型的農村婦女,村婦們該有的性格在她身上都表現的淋淋盡致。但是有一點,我覺得我媽最特別的就是,她不管是遇到什麼事,即便是哭,也不會恐慌。比如當初我爸失蹤的時候,我媽就是抱著我在一個勁兒的哭,但是那個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我沒有從我媽的神情上看到過她恐慌的樣子。



    可是,這一次,為什麼她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爸對著我媽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然後走到陳先生的面前(我爸對陳先生的信任程度,遠遠超過張哈子,沒辦法,農村人就相信一個論資排輩,而這個「資」並不是說資歷,而是年紀,陳先生年紀幾乎是張哈子的兩倍,不相信他信誰?),問陳先生,陳先生,這是怎麼回事?